问:“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周柔兰低垂着眉眼:“你别问。反正没了,我们俩之间已经写了和离书,等养好伤之后,我会去府城。实话跟你说,我过不了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日子,在府城十年,我已经被养娇了……”
她还要离开!
胡启励瞪大了眼,这女人把他害成这样,现在居然要离开?
那他抛妻弃子,为了与她相守丢掉近百两银,为了她得罪高家……林林总总这些事,又算什么?
做出这些事的他,在外人眼中,肯定是个蠢货吧?
事到如今,胡启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这个女人再离开他,他的前半生都是失败的。
“不!”胡启励缓缓靠近:“你把我害成这样想跑,门都没有!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喜欢动手,周柔兰提着心,解释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妻子。等我走了,你再娶一个贤惠的。能孝敬你娘能照顾你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我很感激,这辈子我都不会忘。可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日子 ,咱们终究是有缘无分。或者说,我从高家出来,就不应该回镇,不应该来打扰你。”
到了现在,周柔兰是真的后悔了的。
今日她躺在床上等着孩子下来时,想了许多。其实在她喝落胎药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日子。
如果留在胡家,节衣缩食肯定能过日子。可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凭她的容貌,回到府城肯定能寻求一条出路。
也实在是她在镇上的名声难听无比。之前她有银子,外人议论起她来,还会多几分顾忌。现在胡家一无所有,连铺子都开不起来,她若是再留下,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当初拿着大笔银子回镇,想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之前她已经错得离谱,不能一错再错。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胡启励听到她的解释,更加生气:“不应该打扰你也打扰了。我为了你家破人亡,现在你想抽身离开,哪有这么好的事?”
周柔兰咬了咬牙:“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信。”对于她如今的话,胡启励是一个字都不信。
二人争执不休,吵吵闹闹。
院子里,周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当下的人很忌讳外人在自家吵架和哭闹,认为自家会被别人的眼泪给带得越来越倒霉。
而这会儿,周柔兰和胡启励这件又吵又闹又哭,周家妯娌几人不愿意,跟周母提议:“妹妹,这样也不是办法。一日夫妻百日恩,想要分开得好好商量,怎么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呢?这里面还有长辈的事,也得说清楚。要不然,以后麻烦多着。”
周母觉得有理,再有,二人在屋中吵吵闹闹,也吓着了孩子。
于是,上前道:“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或者说不过了,都得好好商量一番。我们家人多,去胡家说吧。”
胡家安静。
李氏今日也想了许多。儿子如今这样,想要再娶,比没被抢之前还要艰难。
但儿子还年轻,才刚三十岁的人,不娶妻不现实。最好呢,是不让周柔兰离开。
周柔兰要走,母子二人不让她走,虽说胡佳因为她损失太多,想走可以,先把这段时日损失的银钱算一下。
于周母来说,她虽然听了女儿的话给她买了落胎药落了孩子,可也不想女儿在去城里与人为妾。一开始她还帮着女儿说话。后来却帮着李氏劝二人和好。
可渐渐地,她突然觉得李氏说得有道理。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踏踏实实留在镇上过日子得了,就在娘家斜对门,不会被欺负。反正现在他们俩谁也不嫌弃谁,凑合过就行了。
至于穷,这镇上谁家不穷呢?
大不了,和周家一样做吃食生意,总能养活自己。
周柔兰若是不离开镇上,若是愿意过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日子,也不会喝落胎药了。她在落下孩子之前,她就已经深思熟虑过。没想到母亲会临阵倒戈,反而跟胡家母子一起劝她不要离开,让她凑合过。
周母说到激动处,甚至以死相逼:“你若非要去城里,我就去死。我让你想嫁都嫁不成。”
她自以为是为了女儿好,让女儿过踏实日子。可周柔兰却觉得难受。又看到胡家母子一副死也不让她离开的架势,周柔兰没有和母亲争执,似乎被说服了。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那日之后,胡启励再去城中找那位和他谈了半天的老木匠,还是被拒绝了。
有被抢过一次,这一回他回来特意挑了白日,一路挺顺利回到了家。
周柔兰还是不干活,无论李氏怎么说,反正她说不动就不动。偶尔还和李氏呛呛几句。
胡启励回到家中时,老远就听到婆媳俩正在吵架。站在大门外,他似乎看到了曾经林絮娘委曲求全的模样。
心里很后悔。尤其想到那母子三人如今过的日子,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肯定不会为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抛弃妻子!
进门后,胡启励沉声道:“吵什么,有点运气都被你们给吵没了。”
李氏不说话了。
周柔兰也不吭声,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既然胡家不肯,那就想法子。
她起身去了街上的当铺,当掉了一只耳坠,然后买了烧鸡和肉,又打了许多酒,回家置办了一桌饭菜。
胡启励不疑有他,本身周柔兰是个馋嘴的,平时也喜欢从外面买烧鸡。
心情郁郁之下,他就多喝了几杯,喝着那酒觉得有些苦,叹道:“日子过得苦,连酒的味道都开始苦了。”
周柔兰帮他撕了一只鸡腿:“比起那些山民,我们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了。”
李氏赞同:“对。反正你们还年轻,银子还能赚。以后别吵架,拧成一条心好好过日子。”
周柔兰面色还是冷淡,到底应了一声,将街上带回来的消暑汤递给李氏:“娘,我就买了一碗,特意孝敬您的。”
这倒是稀奇。不过呢,算是个好的开头。李氏笑吟吟笑纳了。
一顿饭下来,一家人不如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多了些温情。
半夜里,胡启励霍然睁眼,突然觉得胸闷气短,反不过气来。想喊喊不出,伸手去拍边上的人 。
周柔兰压根儿没睡,坐起了身,淡然道:“是不是很难受?”
胡启励忙不迭点头。
周柔兰不疾不徐道:“难受就对了,那是药效发作了,你不是说我死了也不能离开么?我想了想,我年轻貌美,死了太可惜,还是你死吧。”
胡启励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瞪得老大,眼神里满是愤恨,还有后悔。然后,他没了气息。
……
翌日早上,传出消息,胡启励醉死了。
消息传出,镇上所有人都惊住了。
虽然都觉得他不干人事,可这么年轻,怎么会死呢?
李氏看到已经僵硬的儿子,当即就疯了一般扑过去,嚎啕大哭。以防万一,她还找了镇上的大夫过来验看。
大夫仔细查看过后,道:“确实是饮酒而亡,主要是吃了和酒相冲的药物。”
胡启励白日独自在外跑了一天,谁知道他吃了什么?
事到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是意外。李氏悲痛欲绝,办丧事期间晕倒了好几次。
兄妹二人回去守灵,送他入土为安。
周柔兰成了寡妇,没多久就要改嫁。李氏这一回想拦都没立场了。
一直对胡家冷眼旁观的楚云梨去了衙门。状告周柔兰杀夫。
她只出了一味名为马青的药和酒相冲,凑在一起会让人致死。就是那么巧,周柔兰那日不止买了酒,还让人去城里帮她带了一味马青。
罪证确凿,周柔兰辨无可辨,杀夫之事太过恶劣,当即被判了秋后问斩。
李氏没想到自己一门心思求娶进来的儿媳妇,竟然亲手毒死了儿子。当即就疯了。
要么说周柔兰做事滴水不漏呢,她不止给胡启励下药。还让李氏也喝了药,一受刺激就会发疯。
镇上的人无不感慨,周柔兰当真是个灾星,胡家愣是被她搅和的家破人亡。好在,两个孩子无恙。也多亏了当初林絮娘非要带走孩子,要不然,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磋磨呢。
李氏半疯不疯,平时能够自己洗衣做饭,可经常跑去儿子的坟头哭,别的什么都顾不上。
葬了胡启励,周柔兰定罪之后。楚云梨和兄妹两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半年之后,楚云梨找着了当初打劫胡家的几人之一,拔出萝卜带出泥。衙门很快抓到了五人,并且,几人还供出了高二爷。全部都按律处置 ,就是高二爷,也被判监五年。
只是,五人打劫的财物,全部花得一干二净,根本追不回来。
当然了,李氏疯了,并不去追。倒是周家几兄弟扼腕叹息了好久。
也因此,镇上本来不关注此事的人也听到了劫匪被抓到的消息。
可惜,胡启励已经不在。
胡家不干人事,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就倒霉了?
许多人都说,林絮娘和胡家确实不配,没看她离开胡家之后,日子越过越好么?
日子平静的过,几年后,林絮娘母子两人搬去了城中,那之后很少再回镇上。关于他们母子的消息却时常传回:胡青霖越过越好,娶了城中富商的女儿。而胡青荷因为一手绣工,还开了一间铺子。最后没嫁人,招赘了夫婿回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兄妹两人都守着母亲,从不忤逆。就是到了后来有了孙子,也还听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