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京康看了看天色:“他们成亲之后再说吧。”
“不行。”楼母一脸恨铁不成钢:“趁着她还没嫁进去,孩子也没去,赶紧把人带回来,否则,她真的成了亲,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且不说你能不能见到,孩子但凡在余家过一天,那都得承了别人的恩情。再有,如果余家人不如表面上那么厚道,伤害了孩子,怎么办?”
“身上的伤可以养好,如果把孩子吓着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趁着这会儿天色还早,赶紧去。她要是不见,你就站在后门那里等着,看谁丢脸!”
楼京康被母亲推出了门。
楚云梨得知楼京康等在后门处,顿时就气笑了,一见面就道:“你想接孩子,为何不提前商量,非得今日过来?”
楼京康歉然道:“之前我有事,一直不得空。阿岚,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楚云梨抱臂看着他:“孩子我不可能给你。你还年轻,可以再娶……”
“我不想娶!”楼京康逼近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阿岚,你是做了那个梦,不想再吃那样的苦,才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眼神里满是殷切:“如今一切都改变了。玲珑已经入狱,我不会再出事,会一直留在家里。你回来,好不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云梨摇了摇头:“明日我就要嫁人,不可能再回去。”
听着这番话,看着她冷淡的眉眼。楼京康心里格外难受,嗓子眼被堵住,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阿岚,我会照顾你一生,不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已不是曾经的赵阿岚,咱们回不去了!”
这话很寻常,楼京康听在耳中,忽然福至心灵,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她眉眼间的柔和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果敢,说话也较以前爽快……最要紧的是,如果梦是真的,阿岚只是个普通女子,带着孩子和母亲过得艰难。如果她有面前女子的手段,应该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才对。
想着这些,楼京康陡然惊住,他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面前的女子和妻子容貌一模一样,气质却大不相同。尤其两人许久未好好相处,变化更是天壤之别。他脱口问道:“你是谁?”
楚云梨扬眉:“我们同床共枕那么久,你不知道我是谁?”她挥了挥手:“男人嘛,就该洒脱一点,我都放下了,你也要赶快放下才好。”
楼京康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再找不到那女子看向自己时独有的温柔。
她不见了!
楼母等在家中,本以为儿子出马,一定能把孙子带回。结果却看到了比去时更加颓废的儿子。
其实,她非要儿子今日过去,就是想让他直面一下赵家的热闹。不破不立,得让儿子清晰地认识到赵阿岚已经嫁人,他才会早些答应娶妻。
至于抱孙子回来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怎么样?她还是不愿意么?”
楼京康摇了摇头:“娘,我想歇会儿。”
楼母对他这样的颓废并不意外,颔首道:“下次少喝点酒。你得为我考虑一二,你要是出了事,你妹妹又在大牢中,让我怎么办?”
“嗯。”楼京康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脑中开始回想夫妻俩曾经的点点滴滴。
他们夫妻感情挺好,但每次妹妹一身病,都会让他二人吵架。现在想来,妹妹应该是故意的。
想到此,他胸腔里满是愤怒,再一次打定主意不再管楼玲珑的死活。
*
余琅成亲,不少女子暗自伤心。
余家要留着银子给余琅读书,婚事办得不算盛大,但该有的都有,也足够温馨,楚云梨是很满意的。
看她不挑理,余母也很满意。楚云梨会揣摩人心,也擅长与人相处,余家缺银,她就大方些。
花的银子多了,余家人对待长安也喜爱起来。反正又不花自家银子,疼爱孩子还能和儿媳拉近关系,让儿子夫妻和美。
不得不说,余家夫妻是很豁达的人,从不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夫妻俩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深。余琅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妻子。
两个月后的一日早上,冬日里天冷,楚云梨赖在床上不起。边上的人今日也醒得晚,她正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容貌,却见他睁开了眼。
那眼神和往日很有些不同,带着通透的笑意,楚云梨一愣:“夫君?”
“夫人。”余琅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委屈你了。”
楚云梨失笑:“能够遇上你,不委屈。”
从那天起,余琅连看书都和她一起,白日楚云梨去外头谈生意,他也跟在一旁。
“其实,我之前就想跟着,不太好意思。”
楚云梨愉悦地笑了出来:“你现在好意思了?”
“都老夫老妻,我当然敢说。”余琅笑着靠近她耳边,微微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上:“你烦我吗?”
“不烦。”楚云梨直接吻了上去。
两人同进同出,感情越来越好。让许多不看好二人这桩婚事的外人都挺意外。有些暗戳戳等着余琅和离的姑娘都敛了心思嫁了人。
对外,余琅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感情,中了秀才后,不客气地打发了几个自荐枕席的姑娘,其中有俩脸皮厚的,更是丢了大脸。于是,觊觎他的人越来越少。
倒是楼京康,始终没有娶妻。
他也不凑上前来打扰,只是经常站在路口痴痴看着。倒也不是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他还尽量避在人后。
余琅对此不太高兴,不过,也知道他惦记的不是自己妻子,倒也不醋。
转眼到了秋日,长安都又长大了一岁,开始启蒙。余琅参加乡试那日,楚云梨亲自去送了。因为起得太早,就没有带孩子。
看着余琅进去,车夫往回走时,因为前来看热闹或是送行的人太多,一路走走停停。楚云梨起得早,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阿岚?”
又是楼京康。
她没有掀帘子,催促车夫:“继续走,不用管他!”
马车中没有动静,楼京康一路跟着,这边人多,他倒也没有跟丢。
眼瞅着他不肯离开,楚云梨吩咐车夫去了边上的巷子里,离开人群,马车跑得飞快。楼京康追了一路,累得气喘吁吁,本以为追不上,拐进巷子后却见马车好端端停在那里,车夫已经不在,妻子正抱臂站在路中间。
楼京康几步上前,弯腰扶着肚子:“阿岚,我以为你没听见。”
“听见了的,不过,你好像有点聋。”楚云梨嘲讽道:“我有跟你说过,以后别再来找我。你偏不听。”
“我想见一见长安。”其实,他最想见的人是她,只是她不稀罕,两人如今唯一的纽带就是孩子,这么说总没错。
“长安在读书,没空见你。”楚云梨开始撸袖子:“既然你不长记性,那我就只有……”
话音未落,她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疼痛传来,楼京康脑子蒙了一瞬,下一次开始躲避。但他很快发现,无论他怎么躲,面前女子的拳头总能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脑中一片茫然。
记忆中的妻子,从来都不会冲人动手,更没有这样利落的身手。也就是说,那个为他付出一生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他想要弥补,都无从补起。
随即又想,妻子该转变就是从妹妹落水开始,那时候的她就变得对全家毫无感情,只带走了孩子。前这段日子他们母子还打听过孩子的近况,得知长安过得不错……由此可以看出,她本身没有坏心,只是不再愿意留在楼家照顾他们。
阿岚她……是不是后悔对楼家的付出了?
也是,玲珑那样不懂事,害了全家人,偏偏他和母亲还护着。搁谁都会寒心。
这样的想法险些将楼京康逼疯。
楼京康回家后,大病一场。楼母想要去找前儿媳算账,都被他死死拦住。
在那之后,楼京康郁郁寡欢,常年都在病中,两年就瘦得皮包骨。不过,他经常送银子到余家,又因为身体太差,不到三十就郁郁而终。
他临终之前最后一次送银子到余家时,特意找到楚云梨:“对不起。”
楼母在儿子走后,精力大不如前。大概是太过孤独,她又想起了大牢中的女儿。
楼玲珑已经疯了,时常大喊大叫,说自己是秀才娘子,是余夫人。
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一个冬日里,她没能熬过去,早上看守放饭,见她趴在地上不动弹,走过去戳了两下,才发现她早已死去多时。
余琅在中秀才那年,就中了解元,只是,他没有立刻赴京赶考,而是在三年后,才带着妻儿赴京,一举夺得当年的状元。本应该去翰林院历练的他,主动要求去往偏僻贫瘠之地。
夫妻俩将贫瘠之地发展为繁华的府城,还将余家和赵家人都接了过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对二人感恩戴德。
在两人走后,每年都有不少百姓结伴去二人合葬的墓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