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睁大了流着泪的眼睛在空旷的街道上搜寻着,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老人的背影。
他跑到那个人的面前。
“王伯,为什么村子里的染坊不见了?为什么村子里的塔楼和村长家的大屋也不见了?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急切地向着这个熟悉的人倾诉着自己所遇到的恐惧。
一直只是低头走路的王伯缓慢地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他。
叶明柯突然有些恐惧地收住了后面的话语。那不是平时王伯看他的眼神,那个眼神空洞机械,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
王伯空洞的眼神看了他很久,才泛起一点灵动。
“是叶子啊。”他沙哑着嗓子缓缓地道,“镇上从来没有村长,没有塔楼,没有染坊啊。”
叶明柯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他摇着头听着王伯一句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镇上有没有一个叫白乔乔的女孩?王伯,我跟你说过她很多很多次的那个女孩。”
叶明柯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却还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王伯继续缓慢而机械地道。
“不可能的,你骗人,你不是王伯。”
叶明柯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着,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仿佛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给冻住了。
他张大了嘴再次深深地呼吸,而后再次转身离开,去找下一个遇见的人。
但这场梦魇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小镇上不多的人中有三分之一像乔乔、陶尧、村长、老常等人如同从来不存在般彻底地消失在小镇上。
而有更多的居民则在房子里陷入了醒不过来的深眠,少数还游荡在街道上的居民麻木机械地在街上游荡着,彻底忘记了那些消失的人的存在。
但他们甚至不能自圆其说,每当问到消失的那些人绕不过去存在的证据时,他们便会卡住,僵立在原地,再也不动,如同一个个卡住的机械。
这个世界都疯了,只有叶明柯一个人清醒着,绝望着,奔走在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梦魇中。
那天乔乔与他的对话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无法证明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都是无法证明的东西,也就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那……如果有证明呢?”
“什么证明?”
“比如……某一天乔乔的那只蝴蝶突然从梦里醒了。”
什么证明?
那些如梦一般消失的人算不算证明?那些留下的巨大空白算不算证明?那些陷入突然失去灵魂般的熟悉的居民算不算证明?
你们的蝴蝶都醒了吗?
所以你们都走了吗?
即便是这样,但为什么会留下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离开?为什么要留我在这里?
“明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是活在一只蝴蝶的梦里,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叶明柯绝望地奔走到精疲力尽,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舍后山的附近。
他陷在现实恐怖的梦魇里,仰头看着那座六年来根据他心中的恐惧给他带来了无数恐怖梦魇的山峰。
“没事的明柯,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不再是乔乔,小镇也不是小镇,而都只是一只蝴蝶的梦。”
乔乔,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所以那天的你其实是在告别吗?
陶尧,昨天晚上的钟声是你敲响的吗?你也是在和我告别是吗?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只留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大笑大哭着。
且从极致的恐惧与悲伤里蓦然品尝到了无助到极致的愤怒!
他流着泪凝望着面前峭立的山峰,突然决绝地大迈步向着前面那座恐怖的山峰,那座带给他无数恐怖梦魇山峰走去。
这曾是他最无力最恐惧的训练,他甚至曾绝望地觉得世界上没有没有恐惧的人,所以没有人能够爬上那座山峰。
但当他真的绝望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原来恐惧不是世界上最值得恐惧的东西,绝望才是。原来再恐怖的梦魇,也未必比现实更加残酷。
他自毁一般地向上疯狂攀爬着,如山一般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他的每一寸肌肤,压迫出殷红的血。重重的幻境涌入他的脑海,想要勾出他最深的恐惧。
但他大哭大笑大愤怒地一直向前走去。
天空中郁积的厚重云层划过刺目的闪光,而后是轰隆隆的雷霆在天地间炸响,又一场磅礴的大雨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