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握剑三息的瘦削女子再次把手中那把沉重的铁剑重重插在雪地上,激起漫漫的雪尘。
激战后的场中一片寂静。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感谢。
她在雪尘里微微低下头,向着那个不远处坐在雪地里漠然看着晦暗天空的老乞儿,笼在乱发中的脸庞沾满了雪屑与尘泥,看不清表情。
那个老乞儿像是终于看够了那一成不变的天空,将目光缓缓放低,落到了那个低头沉默地站在重剑旁,浑身脏乱无比的女子。
那个女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感受到老乞儿的目光时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哈哈哈。”
老乞儿突然看着女子又癫狂地大笑起来,指着天指着地,大骂道。
“废物,都是废物。”
“把人皇重剑使成绣花针的废物,对付一个灵窍初境的小修者都显得吃力的废物。”
“哈哈哈,武道?”
那个老乞儿大笑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转身向着风雪弥漫的前方走去。
站起来的他,即便佝偻着身体,依旧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极其的高大。
这个曾经曾经高大如今苍老无比的男子,在风雪里癫狂地大笑着。
“武道?人皇死了,武道死了,这个人间……也已经快死了。”
他摇晃的身影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杂乱的脚印,蜿蜒着蔓延向前方。
那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女子缓缓拔起身旁那把沉重的铁剑,重新负在背上,拉了拉脖颈处的围巾蒙住半张脸庞,挡住迎面的风雪。
而后,她跟随着老乞儿远去的背影,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刚踏出的步伐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普通的脚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踏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到最后她每踏出的一步,都震得附近的雪地剧烈的一颤,带着沉闷的轰鸣。
她背后那把名为人间的重剑随着她前进的身形微微颤动着。
在她的身后,人间一片沉寂,只有几双带着惊恐与震惊的眼睛在跟随着她远去的背影移动。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感谢。
每一个杀死修仙者的人,都将是整个人间的罪人,祸殃九族。
……
“后来?”
“你说后来就没有武林,也没有侠客了?为什么?”
在床上的叶明柯揪心地探前了身体,眼睛紧紧地看着李翰沉重悲伤的脸问道。
“阳京祭剑是整个人间向崇仙令最后的反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还有人间侠客聚集,对抗祸乱人间的修仙者的事情。”
李翰摇头苦笑着叹息道。
“呵,阳京祭剑,其实只是我给这件事取的名字。此事被朝廷给的说法是流寇聚集,扰乱都城,”
“估计朝廷的正史都不会留记载,即便是那年在场的都城百姓,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
“毕竟,当年捉拿那些散落都城的人间侠客时,都城百姓可是出力最大的。人对自己的恶总是忘得比较快,才好生活。”
李翰像是想起了什么阴沉的往事,脸色阴郁。
“都城百姓?捉拿?”叶明柯念着这两个词语,心情沉重地反问,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朱雀门祭剑本来就是失败的,人间侠客在奇袭的情况下确实打了修仙者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一旦都城里的修仙者聚集过来,人间侠客很快不敌,死伤惨重,只有部分趁乱躲入都城的市井中。”
“而后是全城搜捕,据说所有的侠客都在百姓的检举下很快被逮捕镇杀,无一逃脱,而且祸殃九族。”
“此后十年,整个江湖一方面高手陨落殆尽,一方面因为朝廷加重了对江湖武者的绞杀,人间侠客沉寂无闻。”
“而修仙者队伍日益庞大日益凶残,仙患日重,也不知道人间如今苦于仙患的人们,有多少还会记起,崇仙令颁布之初,有一群为人间而战的侠客。”
李翰缓缓说完了这一悲壮苍凉的轶事,语气沉重。
“估计都已经忘了吧。即便是亲眼见过那一幕的我,现在说出去,能有多少人会相信,羸弱的凡人也能与修仙者对抗?”
李翰呆呆地凝望着眼前被窗外寒风翻过的书页,喃喃地道。
……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背着沉重铁剑,迈着声声闷响的步伐,裹着破旧棉袄的女子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佝偻的背影沙哑地问道。
可那个佝偻的背影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着,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