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拨算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个人的心也悬了起来,跟着这节奏不停地上下跳跃着。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斤。”谢乌有立马从柜台下搬出了五坛酒,每坛十斤,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位,请吧。”
两个人的面色已经变了,变得如死灰一般黯然。
一碗酒三两,三文钱一碗,的确算不上贵,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喝过的最划算的酒,可也的确是喝起来最要命的酒。
这可是最呛喉咙最辣肠子的炮打灯,他们方才也不过只喝了一斤小坛的就已觉得有些醺醺然了,若是强行喝下了这五大坛,只怕不是神仙也得升天。
“酒,酒真的不能再喝了。”
糙脸大个子用一种无比哀求的眼神看向谢乌有,可谢乌有已经闭上了双眼,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钱货两讫,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
他又复看向张子虚,却发现张子虚正以一种比毒蛇更毒的眼神笑眯眯地盯着他,就像是在欣赏着猎物垂死前那一刻无助的挣扎。
白脸小个子很快明白过来,这里谁的话才最作数,可他看向角落的时候,已经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角落里的人,在吃面。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吃面,他们刚走进酒馆的时候,就看到角落里的人面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薄如纸的牛肉片,稀如发的面,这本是最不划算的一碗面,但凡来到这里的人,点过一次就再不会点。
可是她吃着面时,就像是九天玄女在静心品尝着蟠桃盛宴,神圣而威严,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上前打扰。
他能强烈而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气在压抑着自己,让他很识相的不再开口说话。
“都给我喝,喝不完谁也不准踏出这个门。”
她轻轻擦拭了下嘴边的汤汁,笑得像是一个学着大人的模样扮家家酒的小孩子,可她的话如她的人一样不容置喙。
“君子爱财,锱铢必较。
不多拔一毛,不多取一毫。
我可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欠人家钱。”
“哈哈哈哈哈,你是讨厌欠别人的钱,还是讨厌别人欠你钱?”
笑声从屋门外面传进来,伴着马蹄嗒嗒声与马儿嘶鸣声。
“都讨厌。”
“哈哈哈,我只不过开了个小玩笑,其实你本不必说得这样明白的。毕竟钱这种东西,若是计较得太清,总惹老朋友伤心。”
“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不像你,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人前不留三分面,事后无端讨交情。老娘开的是酒馆,又不是善堂,弄得我还以为,这两个人是你故意找来砸我的场子呢。”
谢乌有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马车的声音,通常就是银子的声音。
毕竟,很少有人是坐得起马车的,也很少有人是乘着马车来喝酒的,但凡遇上了这样的客人,可千万不能错过。
马是好马,上等的玉花骢,青白相间。
车是好车,彩绘雕漆,富丽堂皇。
人是美人,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个娇艳欲滴的红衣女子。
她的五官虽不能称作是绝美,可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番风韵。
每一个最先见到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柔媚而狭长,媚眼如丝,像是含着迷离的秋露,总是能勾人心神。
可她的目光,却片刻不曾从马车中挪移开。
她忽然弯下腰,垂下头,侧立在马车的一边,卑微而恭敬。
马车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素衣青裳的书生,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