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点点头:“我知道杀不了他,也没准备在今个杀他。”
百顺便问:“那你逼我去干啥?”
玉环道:“想练练你的胆量呢,也想让你亲眼见见张天心的阵势,到时真干了心不慌。”
百顺倒吸了一口冷气,认定自己这姐姐已疯狂的不可理喻,心中对姐姐的恨已超过了对张天心的恨,头脑中竟闪出了掐死姐姐的念头。
这念头出现时,百顺自己都惊愕不止,浑身上下一阵阵发冷,禁不住哆嗦起来。
玉环见百顺神情异样,以为百顺病了,伸手去摸百顺的额头。
百顺把玉环的手甩开,极惶恐地逃了……为了遏止这可怕的念头,百顺自那开始就尽可能地躲着姐姐,往小白楼跑得更勤了,老五、老六没客时,百顺干脆就在楼里过夜。
玉环直到这时才信了百顺的能耐,也就益发觉着百顺不成器,便三番五次到小白楼找百顺。
有一回,玉环当着老五的面打了百顺一记耳光,把百顺骂作践货、废物。
百顺气死了,挨了耳光后,对老五、老六发狠说:“我得宰了她!不宰了她,我没法活!”
老六道:“别胡说,她咋着也是你姐,为你操了这么多年心,你杀她天理不容。”
老五也道:“就是呀,你姐也活得不易,你得体谅她。”
愣了一下,又说:“再者,你也没这个胆!你不敢杀张天心,就敢杀你姐了?鬼才信哩。”
百顺道:“张天心是司令,不好杀,对付俺姐容易。”
老六冷冷一笑:“那你是孬种。”
百顺哭了,哽咽着说:“我就是孬种,活孬种,你们打这以后都别理我了。”
老五、老六见百顺哭得伤心,才怜爱地劝道:“别哭,别哭,我们来给你出出主意,你不就这一个姐么?又不是一帮姐,终是好对付的!”
百顺抹着泪问:“咋对付?”
老五、老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没词了。
百顺用脸先蹭了蹭老五的*,又偎依到老六怀里,放赖道:“你们不给我做主,我……我就去死。”
老六伸出小手,把百顺的嘴堵上了,说:“不许,不许,你不许死,你是我们姐妹可心的小玩意,你死了,我们和谁玩?谁再唱戏给我们听?”
这当儿,老五来了主意,对百顺说:“有了,你咋不想法把你姐嫁出去?看样子她今个儿也有二十了吧?”
百顺说:“不止二十哩,都二十二了。”
老五道:“二十二真不小了,是该找婆家了。”
三人这才欢喜起来,就像似看到玉环被他们嫁了出去,永久的麻烦已消失了一样。
老五、老六以自身作为女人的体会拍胸脯说:“大姑娘家只要有了男人,被男人操过就再离不开男人了,你让她胡思乱想,她也不会的。”
百顺听那操字很不入耳,说:“你们别骂俺姐。”
老五、老六一人拧着百顺一只耳朵,吵道:“谁骂了,谁骂了?和男人睡觉不叫操叫啥?你这小公鸡不也整天操俺姐妹么?”
说完便是一阵笑,惹得百顺也笑了……却不料,没容百顺并那老五、老六给玉环相好婆家,玉环先给百顺找下婆家了。
那婆家是岳大江混成旅的手枪营。
玉环要百顺到手枪营去当兵。
百顺大为震惊,问姐姐这手枪营归不归岳大江管?
姐姐说:“自然归岳大江管喽。”
百顺道:“既然归岳大江管,人家咋会要我?”姐姐说:“手枪营的方营长是咱汤集人,早年在咱爹手下当护兵,对爹很有感情,愿瞒着岳大江收下你。”
百顺又问:“你是咋认识这方营长的?”
玉环道:“是汤成介绍的。”
百顺马上想到,汤成不是东西,这小子被老五、老六她们甩了,就故意玩他。
于是,百顺想都没想,便道:“我不去,我不是当兵的料!”
玉环再也想不到百顺会一口回绝,这让她无可忍耐。
从床头的枕下取出手枪,用枪口瞄着百顺,玉环道:“你再说一遍,去不去当兵?”
百顺看着玉环手中的枪,还是摇了头。
玉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真不去?”
百顺又摇了头。
玉环凄哀地问:“你不想报仇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百顺这才道:“是不是男人是我的事,是不是女人才是你的事呢,我觉着你也闹得差不多了,该出嫁了……”
玉环大怒,“啪”的一声将手枪拍放在桌上,嘶声道:“你想让我嫁出去,再不管你?梦想!大仇不报,我就不会出嫁,你也别想活得那么安生自在!你别忘了,你是我们孙家唯一的男人!”
百顺把枪拿了起来,打开保险,眼前变得一片恍惚。
恍惚中,姐姐的身影先是晃起来,后又飘起来。姐姐身上穿的素花旗袍像一片裹尸布,诱惑着他创造一出死亡的活剧。
姐姐的脑门正对着他,脑门上也像画了圈点的标靶,姐姐总逼他瞄标靶,可他从未在标靶上看到过张天心的面孔,此刻竟因姐姐的脸而想到要枪击的标靶,这着实让他感到心惊。
只要他将枪口对准姐姐,手指一动,今生今世的烦恼就结束了。
手抖得厉害,一时间想起许多往事,又想到老五、老六才说过的话……末了,百顺还是把枪递给了姐姐,噙着泪说:“姐,你死了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当兵的,今天要么你把我打死,要么让我按着自己的意思活,你……你那一套我再也受不了了……”
玉环呆住了,双手扶着桌子,勉强支撑着身子,不知是对百顺还是对自己说:“可……可我和方营长说……说好了,说……说好了的……”
百顺平静地道:“说好了你去吧!去当兵,去出嫁,我都不管。只是别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我……我或许会打死你。我……我不想打死你,可我真怕管不了自己,真怕……”
玉环只觉着天昏地暗,没听完弟弟的话,便软软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