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能也不会倒下

    云散雨歇，天已蒙蒙发亮，但晨间的白雾仍笼罩在寒水之上。

    杨小璇终是难得睡了一晚安稳觉，起码，心安，枕头，也牢靠。睡足了，眉毛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一边扫视四周，一边抻着懒腰。在她扫到右侧时，视线突然停住了，那个人离她很近，近到虽然隔着假面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看来昨天是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杨小璇摸了摸鼻子，仔细感受了下内心，恩，没有不适感，嘴角反而不由自主地弯起了月牙。

    看到舟楫已快临近河岸，她拍了拍旁边那个人，可是拍了许久却没有动静。杨小璇突然想到营帐外那个人俯在她耳边的场面，玩心一起，也俯在他耳边，突然大声道：“懒猪！起来了！到河岸了！”过了几秒，那个人轻轻“唔”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然而，那双眼却不如平时明朗，反而满是混沌，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也随之传出：“到...了啊。”直到那个人直了身子，杨小璇才注意到他的头发还都是湿的。

    杨小璇伸手摸了摸那个人的头发，很凉，晨间那么大的寒雾，气温又怎么能高得了，不由得关切道：“你没事吧？”那个人轻轻笑了笑：“能..有..什么事，我们，上岸吧，接应的...马匹应该备好了。”说罢，扶着船身就要下船，只是，舟身只是轻轻一荡，他便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完全倾斜，坠入水中。

    忘情河水，如它的名字一般，忘而情伤，并非无情，而是一切掩埋在绝望的沉寂之下，那份沉寂，便如永冬不化之冰，永远封存着再不会燃起的火。而那份深刻而入骨的寒气，只一瞬间，便充斥了亦清涯整个身体，再之后，他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温暖，连知觉也丧失了，一切仿佛渐渐远去，但他的意识里，却强烈充斥着一份未尽之憾，那个声音始终未曾远离：“我，还有事没做，很重要的事...”终于，他的眸子，似是看见了幻觉，那寂寒之水中，仿佛盛开了一朵格外鲜艳的红花，那红花绽放得愈加茂盛，愈来愈贴近他，终于，他闻到了花香，那香气将他扯回到现实...

    杨小璇终于把那个人拽出了河水，自己也是冷得直打哆嗦，直到看见那个人缓缓睁开了眼，才缓缓舒了口气，寒气也散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坠湖的一瞬，她是真的有点怕，可是一切来得快，去得快，现在看他醒了过来，便也没再多想。

    只见那个人挣扎着爬起来，也没顾全身还在不断滴落的水：“刚刚..意外..时间不多...我们快些...咳...上路！”杨小璇过来把他扶住，似是有些生气：“上路，上路！还上什么路呀！你再挺着，怕是你真要上路了！”只见那人的身体前后摇晃着，呼吸也加重了，但是视线一转，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即使发间滴落的水，流过假面的眼部缝隙，也没眨一下眼睛，他的手突然紧紧抓住杨小璇的胳膊，仍是抓得那么稳，那么有力，甚至这次力气大到有些疼：“听...听着，主意是我出的，能赢，但是..时间紧！你们几万人对抗璃阳数十万人，撑不了多久！那些...是你的子民，伤亡越多，你越伤心，我...我不忍心...”说到这，那个人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别处。杨小璇此刻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动，她很想那个人能好好休息，可却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坚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说服他，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你...可是你......”那个人的视线重回她的身上，抓着她的胳膊缓缓放开，又轻轻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要一直护着你呢，舍不得这么早离开，所以，我不能，也不会倒下！”那假面下的眸子突然调皮地弯成了月牙。

    言罢，那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去牵不远处的马，杨小璇急忙扶住，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副假面，嗔怪道：“还去牵马！怎么能有这么逞强的人！哼，虽说你帮过我几次，但是严格来说我又不识得你，你要不小心真的病死了，我可不会埋的！”说罢撇了那人一眼：“嘿，亏就亏吧，本姑娘载着你！”她把那人扶着上马，看骑得稳了，自己也翻身而上。

    等了一会，看那人没有动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搂住我呀！不怕摔死的吗？”那个人呆呆的“哦”了一声，便缓缓把手环在了杨小璇腰间，轻轻搂住。不知道为何，这一刻，杨小璇的心跳突然快了很多，她深深呼了几口气，可是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倒是突然回味起那声“哦”，心里暗暗笑着：“嘻嘻，真是够呆的...”

    数百飞骑，飞速狂奔着，在那人的引导下，成功抵达了璃阳军的后方粮仓，当火焰升腾而起，琉月的奇兵们不断地欢呼着，杨小璇也如释重负，开心地笑起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煎熬着，惶恐着，终于在今天，第一次实现反败为胜。而她背后的那个人，似乎成为了这一切，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杨小璇静静地回想着刚刚在马背上的一切，那个身影，总能在她感到困惑和迷茫时，便适时给出建议，她看不见背后的他，但是他的声音便足以安定她的心。

    此刻，杨小璇最想做的事，便是和背后的那个人，分享喜悦：“喂，你看呐，我们赢了，还有...谢谢你...”

    一秒、两秒...直至数秒过去，背后，再未有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