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勘破人心,不再善良,要他癫狂,要他愤怒!要他凌驾众人,要他——桀骜永世!”
她恨他的死如蝼蚁般卑贱,她恨白莲浊染人世深情,她恨他一生持戒定慧,却无法涅槃,她不懂他的佛,终究是负了他的牺牲。
多年后,依稀有人还记得,那女人声嘶力竭咆哮苍穹的疯癫模样,撼天动地,连天边的云翳都电闪雷鸣。
宦官懒懒散散抬起眼帘,视线凝滞在了无生息的此尘身上半许,恍惚间如是看到开在血池中的雪莲,他抬手发号施令:“全部就地处死。”这场戏,看得他兴致全无。
“大人!大人!和尚已经死了!和尚已经死了啊!”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大人答应过大师的啊!要饶了我们一命的!”
罪犯们又捡回了一开始的表情,或呼天抢地,或捶手顿足,或哀求苟且,官兵们抽出佩刀,像是专为屠戮而造的人偶,机械地执行宦官的命令。
“慢着!”孔近侍来到宦官身边,咳嗽一声:“李公公,你堂堂三品衔,又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出尔反尔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圣上耳中,仕途不保是小……若……”
“姓孔的,少吓唬咱家!”宦官余光如刀,横在孔近侍脖子上,然而思虑再三,在场又有这么多人,难保消息不外露,倘若真被圣上知晓,确实有损前途,他冷哼一声,一摆拂尘:“罢了。”
官兵们的刀重新回到刀鞘时,经历生死考验的罪犯们一个个颓败在地喘着粗气,“谢大人饶命!”“大人洪福齐天!”……
谁知众人松懈之际,一直处在老好人位置的孔近侍突然又再次发声,“但是,你们的命,是褫夺了他人的性命而来,苟且之人,苟且的活法……”男人的目光飘到了环抱着此尘尸身的花魁身上,她讷在原地,一动不动,叹息声过,他不耐烦地闭起眼睛命令道:“……每个人剁掉一根手指,立即执行。”红姑娘,这多少也算,为你报仇了吧……
“是——!”官兵们得令。
然后,哀嚎声从天王殿络绎不绝传出。
天空乌云缪布,沉得快要塌陷似的,当中电光闪烁,雷声轰鸣,不消一会儿,伴随着开始豆大的雨点,一场滂沱雨就此袭来。
血水很快与雨水交融,稀释成淡淡的玫色汇聚成小溪,流淌下山。
暴雨为洗涤而来,鲜血被冲刷了干净,宁安寺还是一如当初的宁安寺,官兵们大批撤离寺中,孔近侍心怀内疚前来查看这双痴情人儿,他心中浮现出千般诗词来描绘这对苦命鸳鸯,花魁的身体如一把枯朽的伞为白袍的僧人遮风挡雨,来到跟前,她紧闭双目,无声无息。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诸多惆怅徘徊在心,昨日还是夺目的花魁,今日便已是冰凉的尸体,孔近侍伸出手,抚了抚红坟惨白的容颜,谁知指腹刚刚触碰的瞬间,花魁的“尸体”蓦地睁开了眼睛,白刃一样的视线从她的眸中射出。
“滚——!”
孔近侍当下只觉蚀骨的寒冷流变全身,宛若从冰窖里走了一圈,他被这突兀的眼神吓的连连朝后退去,破音惊恐道:“你你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