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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缘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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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钱!”身着华服的公子哥摇晃手中折扇,一脸不屑。

    女孩儿气不过,请人群评理。“大家伙快来瞅瞅啊,这个家伙诬陷我不说,还侮辱我!”

    一时间人潮停驻,大家圈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始末,最后对华服的公子指指点点,华服公子身后的家丁狺狺狂吠:“尔等庶民快快散开,扰地咱们家公子,抄了你们的家!”而后迎来人潮更大的拥簇。

    人群便是在前方拥堵开来的,如是河流中的涡旋处,使得人潮不断向着涡点聚拢,于是乎这样的连锁反应导致前方的队伍出现了踩踏事件,初五在前方努力排开人群,身后的红坟却不知被接踵人群冲向了何处。

    “红坟!?”发现身后没了熟悉的身影。

    被人潮一再推向街边两岸,女子第一次感受到除施法外脚不沾地亦能移动的感觉,“初五——!你在哪?”她扫视四周,眼前却只有陌生的面孔密密麻麻,人群的冲挤导致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红坟想要通过施法来让自己重新找回平衡,却发现无从下手,心下倒下的瞬间势必会被踩踏,倾斜趔趄的这一刻,不自觉求救的手不知被谁紧紧握在了掌心,前者似乎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好不容易跨过人群来到跟前。

    “无事吧?”温纯的声线藏着些担忧。

    “多谢……”拿回身体的自主权时,红坟瞥到初五脸上有些细小的擦伤,许是刚刚太过奋力挤人群导致的。

    “跟紧我,别再走散了。”少年紧紧牵着女子的手,叮嘱道。

    女子回握他,坚定地点点头,“嗯。”

    少年的手长期撑船掌舵,掌心有些老茧,他的手比不上他的面容精致,亦不如无忱那般俊拔白皙,却能给人异常的心安,红坟感受他递来的微凉,就像将手置在流水中那般舒适温吞。

    “你看这二人轮廓如此相似,若不是一位锦衣一位粗服,我还以为是兄妹俩儿呢,哈哈哈……”围观群众相互讨论起无关紧要的话来。

    “诶你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大概是巧合吧?哪有哥哥这么为难妹妹的?”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当初五挤出人群,便看到宸儿气呼呼地嘟着嘴,怒目正视这位在家丁簇拥下的华服男子,他一怔,脱口唤道:“宸儿!”

    听闻熟悉的声音,绿荷衣着的少女欣喜地转过头,然那惊喜的表情却在下一幕机械地凝滞,她的视线落到了少年与身后女子相互紧牵的手上,唇边的笑靥猝然沉溺入深海,“你们!?”

    闻言,初五红坟对视一点,随后惊醒,猛地松开了彼此,像是两个同极磁铁,迅速弹了开来。“抱歉。”少年地垂眼帘。

    红坟泯然一笑,朝宸儿对面的锦衣少爷看去,只见他衣着光鲜,雕龙画凤,全身上下无不丝绸名秀,就连折扇上的羊脂玉也要比醉梦坞的好,一瞅便是西域贡品,此人品相富贵俊秀,但鼻孔朝天的凌人气质着实让人喜不起来,打量完毕,不是王孙就是京都贵胄,收回视线落在小丫头身上,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买糖人的时候,有块重物打到了我的腿,我还以为是石头,后来一看是一块玉,我见此人更好路过我身旁,于是一直挤人追他,追到这里才好不容易追上,没行到此人拿回玉佩后突然血口喷人,说我是为了讹钱才把玉还给他的……我气不过,便要跟他理论……没想到人越来越多……吵着吵着,便这样了……”宸儿努努嘴,见到初五之后心中的委屈喷涌而出,说着说着,眼泪鼻涕哗哗直流。

    “现在没事了宸儿,初五哥哥带你离开这里。”少年轻柔地拭去女孩儿的眼泪。

    小姑娘突然指向那锦衣男子:“我不走,我要他道歉!”

    被指的人一脸不爽地朝宸儿这边吼道:“来帮手硬气了是吧?敢指本……咳本公子!?偷人东西还有理了?刁民!你们都是刁民!”

    初五上前朝着纨绔公子作揖,不卑不亢道:“这位公子,我们的本意只是想将玉佩归还,您所臆想之事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而今于事实来说,公子大意丢了玉佩,旁人捡来归还遭您诬陷,此,是否欠拾金不昧者一句道歉呢?”

    “切,没发生不代表没有这么想,瞧你们这衣着打扮与乞丐无异,心思定不得好,我凭什么要给你们这种刁民道歉?也配?”男子斜视少年。

    “衣着只是外在,容貌尚为皮囊,公子以外表断人,以无端揣测诛心,岂非庸昏之徒的谬理说辞?”初五紧握拳头,青筋蔓延而出。

    “你个刁民竟敢骂我庸昏!找死!”锦衣之人猛地合上折扇挥手便要打下去。

    红坟二话不说拦住了恼羞成怒即将施暴的手,心下这是在笼子里长大的狗吗?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上来便胡乱咬人?她冷哼:“喂,你一口一句刁民,你以为你是皇帝?”

    男子想要挣脱突如其来的束缚,却发现手如卡在石缝里似的怎么也掰不开女子的手:“你放开我!有人行刺啊!你们这帮废物看不到吗!她行刺本公子!”声嘶力竭地朝身后人群喉道。

    家丁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女子看起来纤纤细手能将一个男人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开我!你这个怪力女!放开我!”男子的手腕开始红肿,红坟并不想惹麻烦,手一松,他如是失去牵制的木偶朝后狠狠踉跄而去,得到自由后的男人愤懑地吼:“你们!你们快挡住这个女刺客!”

    一声令下,家丁们站了出来,一个个五大三粗,彪状悍勇站到了红坟跟前。

    红坟朝着这群家丁跟前站了站,心下这群人遮一遮太阳光刚刚好,她仰头与他们对视:“看你们的身形,并不像中原人,前额凸且鼻梁高,这样的家丁,大概也只有皇族用的起。”她朝家丁人墙缝隙中朝锦衣男子探了探,前者被她吓得又朝后跄了两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道歉呗,这么简单的事情,动动嘴就行了。”红坟尽量让自己笑得礼貌些,她并不想招惹朝廷的人。

    “不可能!本,本公子这辈子都不会朝这些贱民道歉!”一边说话一边朝后耸肩。

    “贱民……”突然回想起此尘那张令人如沐清风的面容倒在血泊中,红坟双目充血恶狠狠地死死瞪着男子,后者仿若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惊慌失措地向后趔趄:“别过来!别过来!”

    “红坟。”少年纵身上前,一只手覆在女子肩上的瞬间,感到到了前者的颤栗,他再次唤道:“红坟,这里是闹市。”

    初五的话被女子听了进去,她回过神来,用力晃了晃脑袋,重新找回一开始吊儿郎当的表情。

    男子大声嚎喊:“你们都是死人啊!赶紧抓住她!”

    “你看他们听不听?”红坟耸耸肩,环视一圈这几个彪形大汉为她筑成的遮阳墙,早在他们与之对视时,灵识便已被红坟掌控。

    “喂!你们都怎么了!你们撞了什么邪!”不论男子怎样推攘,家丁们只是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突然被抽走了魂魄似的。

    红坟玩味地朝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嘴:“有些东西不用,那就拿下来送别人吧?”说罢,佯装靠近男子。

    “我说!我说!你别过来啊!”锦衣贵公子几乎哭腔着说。

    于是当看热闹的大家伙看到身着名贵衣着的纨绔子弟用极度标准的礼仪作揖,鞠躬,道歉时,都鼓起了掌来。

    随后男子屁颠屁颠打算离开的时候,红坟猝然一把拉住了他,男子吓的差点当场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别让我再看见你用刁民庶民贱民来形容百姓,要不然就把你的嘴封起来,以后用鼻子吃饭!”后者屏息捣蒜般点头,红坟见状满意地促狭暖笑,随后打了个响指,家丁们像是被打开开关的机械木头人,倏忽惊醒过来,彼此面面相觑,懵里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

    随后贵族公子哥便在家仆的搀扶中软成一团,趔趔趄趄挤过拥挤的人流离开了此处。

    散开的人群像是突然疏通的水流,畅通无阻地流动了起来,宸儿满足地拉起初五的手:“谢谢你,初五哥哥!”

    少年点了点少女的鼻梁:“以后去哪儿要和我说,不能自己一个人,太危险。”

    “嗯嗯,都听初五哥哥哒!”小丫头乖乖地点头,随后赢得少年温柔的轻抚。

    “喂喂喂,宸儿,你怎么不谢我?”红坟眨眨眼,明明她才这场危机的解除者诶。

    “墓诔姑娘身怀术法,那群人本就拿你奈何不了,初五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为宸儿出头这件事,初五哥哥才是应该被感谢的人!”宸儿理所当然道。

    “那个,宸儿,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

    “反正今天的初五哥哥,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紧紧圈抱着少年的臂膀。

    “完全听不进去……”初五干笑两声,选择附和宸儿:“为了宸儿,初五哥哥有用不完的勇气。”

    “真的吗?”小姑娘眼中仿若缀了整个星河,闪闪发光好不美丽。

    “真的真的,你家初五哥哥为了你都快把腿跑断了……”红坟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心下早知道不跟他俩出来了,成天被逼当二人媒婆,不仅得附和,还得时时夸赞。

    人潮不知何时流动越来越快,直到听到几个路过的人小声讨论一会儿醉梦坞的新花魁竞选即将开始,这方才觉烈阳已立于丁,晌午已到。

    “咚咚咚,锵锵锵——”

    醉梦坞前,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舞狮腾空而起,掌声,欢呼声,人们外三圈里三圈将坞楼围得严严实实,并且还在向外扩张厚度。

    “终于赶上了!不过……这人也太多了……”恐怕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吧……宸儿丧气地叹了口气。

    红坟的神色从接近醉梦坞后就变得沉重了起来,她虽然一直想要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尽量表现出轻松愉悦的情绪来,然天知道,脸上的肌肉如是千万斤重的大鼎,每勾勒一次唇角几乎要耗尽自己所有的心力,索性随它吧,黑着脸便就跟着二人来到了曾经自己最熟稔的地方。

    空气中忽地传来一记极寒之感,红坟浑身上下的毛孔在这一刹那竖了起来,脊髓经不住倒流,这是她的第六感,当有人投以她背影目光时,她的这种感觉便会苏醒,就好像脑袋后长了一对眼睛。

    机警地抬首环视四周,尤其是茶楼酒楼的二三层,定是有人投以她视线,果不其然,在最离醉梦坞隔着两户店面的茶点楼顶层,一抹清影正凝眸于自己,红坟还以同样的视线,心中倏忽一滞,熟悉的月光萧瑟之感,让她定身于原地许久。

    “无忱……”红坟默念视线来源的名字。

    二人交错的视线中流转过许多彼此都未能明白的意味,红坟眼中他清冷得过了头,一袭素袍背着阳光,白净到有些刺眼,而在男人的眼中,女子身着俗织棉布,长发随意洒落,简直就是在对万怨之祖这个身份最无声的侮辱,他不自觉攥紧手中的符箓。

    “无忱老弟,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呐?是身体不舒服吗?”大腹便便的男人为倦泊清远之人添茶,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探去,前者却突然收回了目光。

    “几日奔波,有些倦怠,烦请城主谅解。”无忱微微颔首,眼神却未有任何谦逊。

    男人大力拍了拍无忱,大笑道:“你也太见外啦,无忱老弟!此乃人之常情!为兄的怎会不谅解?怎?是否回去休息?”

    无忱尾音淡泊道:“无碍。”累得不是奔波,而是斡旋这件事,清冷之人从来只是将它放在心中。然有的时候会突然忘记戴上面具,如是特别累的时候,如是她在的时候。

    “听闻老弟近年张罗创派之事,不知为兄……”男人剥开一粒饱满的花生,搓开当中的红皮,将米白色的果肉丢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而后他继续说:“有没有这个仙缘,入了老弟的门派?”

    淡泊之人蹙眉作揖,“城主,无忱所创并非长生问药之道。”

    “哦?嘶……可为兄瞅着老弟你,仙风道骨的模样着实颇具老庄之姿,难道还尚未参透长生之道?你当真没有练出什么好药来?”男人狐疑地问。

    当真是三言不理长生,无忱长长的眼睫如是黑色的蝶翅覆于眼睑之上,投影出好看的阴影,他摇摇头:“炼丹问药只是道门的初级阶段,无忱早已不在此门之中。”

    男人眼咕噜转了几圈,细想起来,眼前之人集合了各门各派的所学,定是从中领悟了大道故才打算自己独创门派,只是他前身乃商贾之子,在这样重农抑商的大背景下,他想要出人头地难如登天,自己若是此时给他顺水推舟一把,往后必然会得他重谢,到时候混个长老的位置,自然不愁丹药之事;向朝廷举荐无忱并非难事,于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老弟啊,你就跟哥哥直说,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长生之人?”轶城城主抿了口茶。

    无忱的视线忽地流转到了茶楼之下拥挤的人潮中,随后唯听他字字慎重道:“有,却已是非人。”

    “这……修炼成仙,不就是非人了嘛?哈哈哈!”前者自顾自解读道。

    后者眉梢微滞,不作答。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个,你看看你,愁眉苦脸了一整天,脸上肌肉不酸,为兄的都替你酸了,咱们来聊聊别的……”瞅见邻桌一对富商夫妇,男人降低了音调俯身上前:“这天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今老弟已到弱冠之年,婚姻之事不可耽了呀,老弟一直心心念念的墓诔姑娘,可否与老弟两情相悦互通心意了呢?若是如此,弟弟父母过世的早,为兄可为弟弟办了这场亲事……”

    倦泊的人嘴角掀起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旁人看来如是轻蔑之笑,又似自嘲自讽的苦笑,半晌,无忱开口:“多谢城主美意,无忱早已决定此生孑然,孝道之孝,是否该全部遵守,时光荏苒,后世自有论断,无忱不会因此而改变决定。”

    无忱就此话避开了他的提问,男人推断当中定会存在本义这么一说,他大致推测,大概是因为尚未与心仪的姑娘互通心意,挺着性子就直接说自己孤独终老,明明是个修道人的模样,却意外的是个痴人。

    “老弟啊,你所求到底何事?”既然他不答那位神秘姑娘的事,那就没打算继续接下来的话题,城主乘机又重新另起话头。

    “人世清明。”无忱颔首,不带半分思考,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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