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点头:“嗯。”
兰铃凝视他娟秀的面容半晌不语,少年倒有了疑惑,“怎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丫头连忙摇头。
“不可思议?”少年咀嚼起这四个字,颇为不解。
兰铃解释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豁出性命的好人,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兰铃没上过私塾,没什么大义凛然的词汇,一句好人,几乎已经囊括了她所有的赞美。
初五垂下眼帘,依旧不做言,在他眼中,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不可思议用在这件事上,与他来说听起来并不似夸赞。
‘确实是个好人呢……’红坟在内心附和地想。
翌日的暴雨依旧倾盆,初五领着几名自告奋勇的救援队往山下赶去,好在第三日也能救回一大波人,细数着这些天林林总总也救回了近白条人命,这当中不乏有些过路不幸被卷入洪水中的外村人。
洪水退去的那一日,阳光出奇的好,好到先前天柱崩塌似的暴雨如同玩笑一般没发生过一样,肆虐的暴洪吐出了肚中的残骸,葛枣村一片狼藉。
下山的村民们看到故土这般模样,一个个哭得不成人形,在天灾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连恨谁责谁都不知道,只能颓然的重新修建房屋,将逝去亲人的遗物尽力寻回。
待村落重建了个七七八八,虽远不及从前的热闹,但终归有人便有炊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看着眼前被修复的一间间茅草屋,一个个归家后孤寂的神色,红坟内心泛起痛楚来,针扎一样疼,这便是人类啊,在失去的路上,依旧艰难的前行着,担负着苦痛,不愿放弃生的希望。
离别的那天,同样的场景,兰铃依旧躲在屋子里,透过门缝向外探去。
“恩人,不再多留几日吗?”几名渔夫手里提着晾晒好的咸鱼,他们想要挽留,却又怕挽留不住。
少年来时两手空空,走时手里却被挨家挨户塞了个满,他失笑着提了提种类各异的鱼,“不留了,轶城还有人等我回去。”
‘那人,应是宸儿吧……’红坟嚼起味儿来,自己也不明白心中的那丝烦躁出自何处。
“好吧,那这两条鱼……”
“邵大哥,我这……实在是……”少年怀抱着几乎将视线都盖住的答谢物品窘迫地笑了笑。
后者几名渔夫豪爽地笑了起来,“年轻小伙子有的是体力,不碍事!”说罢,便将手中的鱼挂到了少年肩上。
“我……”少年举步维艰地向后挪了挪。
“你们干嘛呀!”看不下去的兰铃从屋子里蹿出来,不由分说胡乱将少年身上的各类礼品打翻在地,而后气冲冲地朝渔夫们发火:“初五哥腿不好你们不知道呀?非让他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这几条鱼算个什么答谢?若心里真是感激人家,不如让他少些负担!他水性那么好,缺你们这几条鱼嘛!?”
渔夫们面面相觑,露出些许窘色。
‘小丫头没上过学,俗话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红坟对此颇为赞赏。
“兰铃……”被这么一闹,初五面上更是挂不住,他赶忙捡起落在地上的礼品,拍了拍尘灰,转而对渔夫们欠身:“谢谢刘大叔,邵大哥,王二哥……”
“不谢不谢,兰铃丫头说得对,该感激的是我们,我们呀,就是生怕你回去吃的不好,那轶城的鱼肉瘦瘦垮垮的,能比得上咱陌湖嘛?你别见怪,咱葛枣村呀,多亏了你,才重建了起来,大恩不言谢,咱老兄弟几个,在此拜谢啦!”渔夫们作揖行礼。
“使不得!”少年赶忙扶起为首的刘大叔。
“你们能不能别在这儿寒碜人了……”兰铃当真是被这一套套的烦透了,人家这要走便痛痛快快让人家走便是了。
“啧,你个小丫头,忒没礼貌!”王二哥点了点下兰铃的颞颥。
“哎呦哎呦,烦死了,我来送初五哥吧,你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小丫头着实烦这没完没了的答谢,人初五可不是冲着这些谢礼来的,随即便开始赶人。
初五倒是少有地点头同意。
‘这丫头性格倒挺对我胃口……’红坟觉得如果兰铃丫头还活着说不定自己与她倒能成为朋友,然,思此,她心中不由黯然,到底是什么能令这个洒脱的小家伙徒生执念,为祸一方呢?
渔夫们离开后,兰铃帮忙替少年拿下几条晒得蔫黄儿的鳌花以及熏臭了的鲫瓜子,心中嫌弃‘这样的东西都送的出手,孙大妈王二婶心里也忒没数了吧……’光是闻一闻就知道这些个答礼出自哪家哪户。
“谢谢你,兰铃。”减轻重负的少年松了口气。
“嘿,谢什么呀,这些个鱼你拿回去吃,保准熏你个半残,说不准是答礼还是报复呢……”小丫头调笑道。
初五跟着一道笑了起来,那崭露头角的小虎牙当真可爱的紧,红坟躲在兰铃的意识后头贪婪地张望,而后兰铃又说:“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会的吧……”少年想到了什么,忽而道:“对了,兰铃,倘若你们寻到了乡亲们的尸身,记住,千万焚烧掉……还有,一定要确保平日里饮用的水源是干净的……”
“诶,为什么呀?咱们村奉行可都是土葬和水葬啊……焚烧会不会对亲人不敬啊?”兰铃心头的一丝疑惑使红坟警觉了起来。
“因为……”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清他后来又说了什么,而后画面再次静悄悄的陷入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躲在黑夜里哭泣着,又有什么焚烧着,叫嚷着,红坟忽而闻到一阵浓郁的腐臭,呛得她连连咳嗽,直到整个黑暗空间都被这种气味以及焚烧的炸裂声充斥,那画面才终于又有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