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女郎,高丽明珠,都是皇帝选妃子留下的,自然也是极品中的极品,轶城的小男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眼花缭乱之际差点就范,也就在他几乎承接不住名利场上的诱惑时,皇帝借故将他打入了死牢,鸟兽皆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南祀如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写下了很多著名的诗篇流传于世,一方面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会就此命丧黄泉,那些报国情怀无以宣泄,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恨轶城,临死前却又无比的思念那个对他从来就不友好的故乡。谁知道呢?死牢里也就呆了一个月他就官复原职了,出来后一并担任了朝廷的乐府令。
诗人南宣迟,乐府令南祀如,京兆府尹南大人,头衔太多了。
出狱后的青年人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俗人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清心寡欲,所谓定力也不过指的是特定的范围,没有人可以抵御源源不断投其所好的诱惑,尤其是在这样的官场上,一旦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也就离身死差不了多远了,这番入狱,实际上是皇帝的保护,也是他的提醒,最好的办法是融入其中,但若想在乌合之众中保全自己又是另一门学问,比如,遣散府中的女眷,让府中人走漏一些风声,类似于他兴龙阳好断袖之类的怪癖;南祀如明白名誉这种东西,只是个人的排场,从头至尾只是虚烟一缕,有时候牺牲名誉能换来的东西,要比名誉本身重要的多,比如自由。
世人追逐南宣迟的诗歌,说他是太白转世,洒脱清新,质朴纯净,得了吧,高帽子就是这样带出来的,他比太白幸运多了,眼界也比太白小的多,世人之辞,听听便罢,权当做笑话乐呵乐呵……听说老家轶城的醉梦坞因他的那首提诗名扬四海,也有同僚专开过他玩笑,平日里甚少见他去风月场所,原来竟还是个风流性子。
“风流性子……”青年人懒懒散散瘫坐在木椅上,遥望府衙屋檐下的半轮明月出了神,“大爷我若真是风流性子就好了……眼看而立即来,旁人早已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偏生我对一人念念不忘……”京兆府尹合上名册,拂袖来到庭前,负手瞭望当空皎月不自主开口:
“月如寒霜夜如鸦,
凭栏颔首堪影慌,
世道千帆寥无言,
若把春风送还她。”
摩挲小胡子,“嗯……太守衙望秋月有感?就叫这个名字吧?”习惯性给自己吟诵的诗句提名时方才惊醒过来,青年人抬手小力掴了自己两巴掌:“你又给她写诗,又给她写诗!叫你给她写诗!叫你给她写诗!住嘴!住嘴!”面颊越是疼痛,脑海中那人的模样便越是清晰,最后定格在那日街道旁蒙面女子的那双凤眸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南祀如心中徒然升起一道不安。
翌日的阳光照射进罗宁衙门,连平日里迟到早退惯了的太守都提前到岗。
“南大人?南大人?”
趴在案上熟睡的青年人吸了吸口水,换了个姿势继续鼾声如雷。皱巴巴的案卷粘在他脸上随着呼吸飘动。
太守挠挠头,招呼着身后的衙差上前唤醒酣睡之人,衙差们心中叫苦不迭,齐齐往后跨了一步徒留新来的那位最不擅察言观色的年轻衙役,他在众人鼓励又同情的眼神中来到京兆府尹的身边,附耳不知嘀咕了什么,只见沉睡之人“腾”得站了起来,一抹唇边的口水,迷迷糊糊道:“哪呢?在哪儿呢?”
“南大人……”太守作揖行礼的身影映入了苏醒之人的眼帘。
青年人扭了扭惺忪的眼,一屁股又坐回了木椅上,打了个哈欠懒散问:“原来是太守大人啊,怎么了?”
太守眼咕噜转了转,觉得回禀之事有些上不了台面,于是想要附耳上前,却被后者嫌弃了往后推了推:“就在这说!”
“呃……那个……香香楼近日得一奇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那一手丹青真叫人拍案叫绝啊!南大人乃是风雅之人,想来也不愿错过这样一位妙人吧……”太守一直小心着自己的措辞,深怕说错话得罪了这位京城大官。
青年扶额揉了揉颞颥,心下自己刚刚整理了一晚上的人口卷宗,疲惫不堪不说,连口早茶都没来及吃,按理说这本是眼前这位身宽体胖的太守之职,此番他倒是很贴心的邀他共赴妓院,还如此美化风月女子,若当真秒人,又岂会身处青楼……等下,等下,大清早的脑子有点混,南祀如重新整理了一下太守的话,他口中的青楼是“近日”得了个妙人,这风口浪尖的人口案还未有头绪,他又明知自己这位下派的钦差特地为此而来,昨夜又刚刚把青楼人员名录抽来查阅……这位太守大人居然有恃无恐到公然邀请他一起去青楼赏风赏月?南祀如打量的视线从头到尾扫射了一遍,最后竟不知该用愚蠢还是狡猾来形容眼前之人。
青年人心中冷哼,抚了抚小胡子绽出一抹敷衍的官场笑容:“太守大人盛情难却,南某也不好推辞,这样吧,待南某换洗一番,便随太守大人同往那香香楼一睹那位奇女子的风采。”
太守心中不知有何盘算,只见他嘴角似是勾勒起得意的弧度,似是在说:这个南宣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瞧他诗歌写的多么清新脱俗,还不就是个只要投其所好便能笼络的俗人?
南祀如心下亦有一番打算:这个太守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熟门熟路的笼络方式,心中盘算着几斤几两,又给旁人贴上怎样的标签,这一套不正是京城那群官员们熟练掌握的技巧嘛?朝廷之中关系网的情报是共享的,他们认为南宣迟爱做诗便认为他是个风雅之人,实际上大错特错,他其实只是个满肚子牢骚看谁都不顺眼的小流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