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送一的道理?青年露出常年用在官场上的敷衍笑容,旁人眼中却异常真挚,他拉着一直处在懵懂状态的黄鹂转身即走。
“这……”太守处在不尴不尬的位置难以下台。
大厅围观的商贾富豪们看不下去了,纷纷想要上前来劝阻这位香香楼头牌,表示哪怕再出一万两替她赎身也未尝不可,没想到这女子也是贞烈,接下来的举动令众人始料未及。
“求求您……南大人……我什么都会做!我什么都能做……我真的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女子哭嚷着双手环上男子的脚踝,声嘶力竭又道:“乐儿只想跟着您……今日若不能跟着大人离开这里,乐儿只能以死明志了……”只见她拔下发髻上的金钗狠狠抵住了自己的喉。
京兆府尹的脚步瞬时凝滞在原地,他神情复杂地回过头来,盯着女子决然毅然的脸庞半许,倏忽松开了黄鹂,蹲下身将女子搀扶了起来,他覆住她攥紧金钗的手,顺势夺了过来,视线落在金钗上半许,青年浅笑着说:“没想到你性子如此刚烈,罢了,我何必与美人为难,又与自己过不去?”随手替女子将金钗戴上,“今后你便跟着我吧。”
闻言,乐儿楚楚可怜的面容绽开一抹欣喜若狂,她连忙跪地不住地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南祀如的眉宇不知不觉拧成了一道深深的痕,他睨向一旁的太守,“太守大人可满意?”此话问出口后,大腹便便的男人不由地一怔,他有些不明所以的问:“大人何出此言……”
“没什么,就问问。”讳莫的笑容一闪即逝。
太守的“小小”别院真当真是令南祀如大开眼界,说真的若不是京城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家中宅邸更是亭台楼阁,曾受邀的他少说也长了见识,而今到了此处,当真要像个乡下人一样好好咋舌一番,错彩镂金的建筑几乎要与皇宫相媲美,园林奇石嶙峋,清水涟漪……假使这乃“小小”别院,那他那三品南府只能叫做“牛棚”了。
将两名姑娘安排好住处后,两位各自满怀心事的官人来到了池中央的石亭中。
“太守大人啊,我当真是小瞧了你呀?”京兆府尹望着满园的暖橙的秋色,幽幽感慨。
“南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太守表面谦虚,心中倒是浮起一丝骄傲。
“太守大人希望本官如何报答你呀?”南祀如故意扬起声调。
身宽体胖之人连忙作揖:“这是本官应尽之责,分内之事,报答二字从何谈起呀……”
是嘛?
你的应尽之责是从不管民生民计,多年来从不报备百姓各家各户的人丁数量,胡乱填充信口雌黄……你的应尽之责是结党营私,甘做朝中隐秘势力收买人心的爪牙,你的钱财何以得来?你的官位又是何以得来?人口失踪这么大的案子,连皇上都被惊动,火烧眉毛的事情你不急,却记得青楼将人作为牲畜拍卖的日子,一心只想着将我拉下水,最好污渍大到填满我整个为官生涯,大到足够令你们掌控……
青年叹息一声,他隐约觉着这个案子身后牵扯到的又是一群朝中大员们的利益链,心有些累啊,“南某一向不是个聪明人,但还是知道拿人手短这句话的意思的。”言下之意是向太守抛出了一条‘自己人’的信息。
太守觑瞅着这位年轻的京兆府尹,回道:“那么,下官希望南大人……能在此案上,多做斡旋。”
‘果然啊……能不能别总是被我一猜一个准,有时候我这直觉连我自己都怕,为什么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呢?香蕉那个臭芭拉!’南祀如垂下眼帘心灰意冷,“还请太守大人明言。”
“呵呵呵,其实这件案子呢,起初只是罗宁城辖区一家小农户家里走失了个小女娃子,衙门竭力寻找数日无果,然而她的尸体七天之后被发现在他们家自家的稻田里,这本是一桩悬案,恰恰也正是这桩悬案,传开后引出了很多人家儿女走丢的事件,有些都已是三年前的旧案了,待本官上位,此事便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下官一直在尽力镇压,且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皇上他老人家的耳朵里去了……你说说看,荒不荒唐?”太守手背碰手心,一副事不由人的无奈。
‘上位之后没想着将多年悬案破了,反倒是镇压起民众的口舌,这个太守当真是独有一套做官本领啊……’“此事看来,确实难解……南某到罗宁已是数日,连个关于此案的线索头都未曾见到一个,太守大人……高明啊……”
这是反话,也是隐语,听得其中哪种意思,就要看太守如何去理解了,如果太守已把南祀如当做被拉下水了的人,定是会理解成隐语,果不其然,他奸笑一声:“诶嘿嘿,大人谬赞啦,下官也是做了自己的本分!”
‘你丫这脸皮比我厚得多啊……’南祀如扶额,拂袖坐在石凳上抿了一口茶,‘如果这是本分,这朝中,还有多少身居高位却毫无作为的人呢?’突然回想起当初大殿上,四周空旷寂寥,连宦官都被遣散了去,那高高在上之人睥睨众生的目光落在他打得身上,充满了打量,揣测,和怀疑,他明明是刚登基不久,却早已是心疲力竭的模样,阴鸷的瞳孔里除了渗人的寒光竟寻不得一丝丝的人情,他起身一步步走下金銮台,二人平等相视,帝王说,这满朝的文武,如是这庞大帝国的树根,盘综复杂,动一发而浩荡,可根部永远见不得光,只能维系在泥土里,吸取太多的养分会溃烂,他需要绿叶,需要有人长成高壮的大树,他希望,从此刻开始,南祀如是这帝国里最招摇的枝叶。
其实南祀如知道,自己与身旁的太守也并无两样,同是作为一方势力的爪牙,而他最为正统罢了。
惆怅染上心头,如是那一片片落叶飘在绿池之上,荡起了层层涟漪,也正是这样的通透啊,才让勘破事实的痛楚显得像个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