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来的氤氲,眨巴着大眼睛注视青年窘迫的神情。
“可……可爱?……这算……夸人?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开心的!”南祀如脸上飞染红霞,气鼓鼓转过头去。
“讨,讨厌!不许学我!”灵鹊往青年身边凑了凑,“不许!不说话!”作势要挠他痒痒,前者忍耐力特别好,于是乎灵鹊当真就像一只雀鸟似的在南祀如身边胡乱捣鼓,然前者如屹立松柏,不受蛊惑亦不受威胁。
南祀如哪里有闲心玩笑,忧心忡忡之下尽是一场场天灾人祸,短短的时间里,脑海上演了关于灵鹊的一百种死法,正当他尝遍了愁滋味的时候,肩膀忽然一沉,微微侧过头,是灵鹊枕在了自己身上。
“我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宣迟了……”灵鹊歪着脑袋凝视缓缓前行的路,空白的记忆像是一堵怎么也冲不过去的墙,这座墙同样是惨白一片,每当灵鹊想要偷窥,总会被伤得满头包,然而如今再次提取记忆竟发现那里全被身边之人填得满满的,是他滑稽的小胡子,是他时而清澈时而狡黠的眸,是他每一次呼唤自己灵鹊时的认真……每当如此,她的胸口就会泛起暖热来,连同着脑袋也冒了烟,这份熟悉感从第一次大雾中相遇,再到香香楼的拍卖台上,说出来他不会相信,那日排开人群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他,就好像会发光一样,灼得她满眼酸疼,耀得她心旌摇曳,当时是何种心境?竟不是对陌生人的恐惧,而是类似于‘他终于回来了’这样的希冀与盼望……
冥冥之中,有一根线牵动着她的心神,她的眼睛,她的全部。
“是吗……我也觉得,我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也许上辈子我是个赶考的书生,你是书生遥遥仕途上……唯一的风景……”南祀如吸了吸鼻子,糟糕,眼睛好酸呐……
“你才学这般出众,上辈子……是不是也为我提过诗?”灵鹊顺着青年的话继续编撰故事:“宣迟上前世一定是个落魄的书生!就像……茶楼戏本里说的那些状元郎的前身……那么我呢?嗯……”边想便荡起脚丫来,想到精彩处,她甜笑着道:“我是仰慕你诗句的有心人……我才不要那些世间庸俗的情感,我要做宣迟的知音……做宣迟精神上的伴侣!”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青年人的脸颊,在墨青色的儒袍上绽开一朵水渍之花。
“可是宣迟像孤鹜一样,一去不再复返……我就等呀等呀,等了好久好久,甚至等到鞭炮齐鸣庆状元,等到宣迟诗词名满天下,都没能等到宣迟回来……于是我就收拾行李去找他……后来才发现宣迟在京城做了大官……特别特别大的官……若是按照戏本的套路,宣迟一定是个负心的坏人,可事实上宣迟是个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好官!他或许当初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才没有回乡!”灵鹊摇晃青年人的臂膀,嬉笑着问道:“我……这个……故事不错吧!情节环环紧扣,一点也不落窠臼对不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甚是可爱。
“嗯。”浓重的鼻音夹杂在缱绻的尾调里,青年人吸了口气,望着漫漫长路缓缓地说:“上辈子的南宣迟,或许对故乡这个词,抱着太多太多的怨恨了吧……他自小家境贫寒,不懂事的年纪里死了父亲,母亲靠卖身为他筹措学费,而所谓的乡里乡亲不过是背后说惯了恶言恶语的陌生人,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多对他冷眼相嫌,他是村中人人指点的脏孩子,母亲在他懂事的年纪里被浸了猪笼,从此,他就像个卑贱如泥的乞丐,不对,连乞丐也不如,只配是粪坑中的蝇虫吧……后来,他三考乡试,考官于心不忍终于承认了他的才学,这才令他有了一路腾达的契机……再后来,他遇见了……”南祀如欲说下去,却听肩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的轻鼾,灵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许是一路颠簸,乏了吧……他倏忽唇角绽开宠溺的笑,遂隐去眼中流转的氤氲,‘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宣迟……为官而生……鹊儿不能……独占宣迟……宣迟是百姓的……是天下的……”熟睡的灵鹊呓语不断。
闻女子梦中碎语,南祀如未来得及藏匿的泪水无措地滚滚而流,他吸了吸鼻子恍惚一笑:“我哪有那么伟大……我就是个,随心之人……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你呀你……身为女子,什么百姓天下?最先考虑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紧紧握住灵鹊微凉的手,半晌,南祀如叹息着认命:“好吧,我只能听你的……谁让你说我南祀如……是天下的呢……”
马车行至一处吊桥前,草丛中突然蹿出几个黑影,吓得马儿猝然停驻惊呼一声,“吁——!”
南祀如赶忙安抚起受惊的马儿,三个蒙面黑衣人面面相觑,装腔作势喊道:“逮!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话还没说完,马车中“歘”得一声飞出一影白光来,三下两下就把为首的两个干趴在地,青年人略显同情的砸吧嘴。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南大人,灵鹊姑娘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剩下的黑衣人抱着脑袋哭腔求饶。
熟悉的声线钻入耳畔,南祀如跳下马车,扯掉抱着脑袋的黑人面朝,杨小海的哆哆嗦嗦的面孔映入眼帘,“你们来干嘛?”
倒地的其中一人揉着脑袋忽地起身,扯开了自己的面罩,指了指剩下的那个晕厥的:“刘壮壮指示的。”
“钱币?不是?你们仨什么情况?半路伏击我?”
“呜呜呜,壮壮哥说要跟着大人您一起上京……所所所所以……咱们几个就……抄小道埋伏在这了……”杨小海用力推攘晕厥过去的刘壮壮。
“……”青年人满脸黑线。
“过来过来,把他抬上车……”还能怎么办呢?荒郊野外的把他们三丢了不成?众人没看到南祀如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醒来的灵鹊有些纳闷,这马车怎么忽地这么拥挤了?
还有,一直昏厥的这货,到底打算睡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