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因何会晕倒在上京的途中?”
青年人眼中明澈的光线似能照到旁人阴晦的心底,在他的狐眸中,少年看到了自己的落魄,他在心中迅速盘算着跟前之人的身份,笃定此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平民百姓,于是乎十分之一的思考时间里他为自己定好了身份,少年敛去自己打量的神情微微颔首道:“我叫……棠逸……我家在定阳山的一个山寨里,家里糟了难,这才逃了出来想到京城讨口饭吃。”
“定阳山……”南祀如蹙眉,脑海迅速翻阅起群书来,最后将其锁定在了长江中下游的某个地方,说实在的这个定阳山他确实没怎么有过耳闻。
“嘿!你也是来京城讨活路的?”驾车的刘壮壮探进脑袋来,吓的车内人往后一缩。
“是……是的……”少年人惊慌点头。
“巧了小兄弟,我们也是!不满你说,你面前的这位,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城管理者!京兆府尹大人!”刘壮壮努嘴朝向青年人。
“……”南祀如扶额,还带这么自曝的吗?这个刘壮壮当真要把他丢到禁军之中好好管教管教了。
‘果然不是普通人。’少年人庆幸自己有一双识人的慧眼,随后装腔惊愕,慌慌张张想要起身跪拜,被青年人拦了下来:“不必多礼,好生休息。”
躺下的少年人眼角溜过一丝阴鸷的思量,没有人看得到。
车窗外风雨大作,城门外的行人各个身披斗笠,像是田野之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的稻草人,马车缓缓至城门口,负责看守的守卫叫停了马车。
“下车!检查!”
车帘被掀开一条小缝,从中探出一只手,手腕上挂着雕工精细的铜牌,将士们一见铜牌,面面相觑之际齐刷刷地跪拜在地:“不知是府尹归来,还望府尹大人恕未迎之罪!”
驾车的刘壮壮几个一看这架势,也跟着挺起胸膛来,他们从未觉得跟着南祀如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也是了,京城诶!是京兆府尹的地盘呀!
“本官不在的时日,京城可有大事发生?”
青年人发出不同以往懒散的铿锵声线,多了一丝京兆府尹的官威,灵鹊在一旁抿嘴偷笑,讲真的,他这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俊到没朋友!
“回禀大人,您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圣殿举办了绿林招安。”为首的将领回答道。
“……”闻言,一阵缄默袭来。
南祀如曾上奏了一系列关于绿林招安的弊端,也针对招安考试的内容提出了异议,比如二试过于残忍,三试更是磨灭人性,他曾一再谏言取消招安,若是想要扩充殿前守卫完全可以从军队之中调派得力干将,作为贴身的暗影也可以从禁军之中调取,若是单纯的想要招安江湖人士,完全可以放大军功政策,真的没有必要直接招进皇宫之中,这种绿林招安的方式不过是在挑选泯灭人性的杀手罢了,然而他们的这个皇帝啊,恰恰喜欢这种贪欲极强的人,他喜欢一切都被自己掌控在手中,驯服这些江湖人士,让他有种嗜血的快感,看着他们臣服,病态,泯灭人性,他在其中得到了快乐。
为官者,不能置喙帝王的决策是首要准则,南祀如一直都知道,这就是他为什么明明身居高位,明明受圣恩特权,却不愿一直呆在京城的原因,旁人眼中他一直谏言,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可追根究底,他一直谏言不断的原因不过是皇帝想要制造假象罢了,其实皇上很少采纳他的意见,一意孤行,全凭喜好;皇上要的假象就是——南祀如是个好官。
因为自己身负黎民黔首与中央集权对立关系的缓和纽带,他必须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他必须是直言不讳的好官,他必须不断的谏言,不断的改革,不断的为国为民,是的没错,他自己也这样想,但如果连这些都是圣殿制造的假象,那他的那些改革,廉政,是否也成了笑谈?如果一个帝国需要一张成真的假象来缓和民众与朝廷的关系,那是该笑还是该哭呢?为什么这个纽带不是皇帝自己呢?因为他身旁还有一大群皇亲国戚,士族子弟,那些人所求利益又完全与百姓相驳,他们的利益与皇权如此相似,圣殿是不可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于是自己这个平衡点就出现了,一方面受极百姓追捧,一方面受尽世族的白眼冷嘲。
一声叹息,夹裹百般无奈,京兆府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好的,我知道了。”
马车进入京城主街,身后传来守城将士高亢的呼喊声:
“恭迎府尹大人回朝——!”
刘壮壮挺着的胸膛像是人形蟾蜍似的,杨小海笑他怪异的姿势,几个人说说笑笑之中京城的大好风景就这样落入眼帘,向天檐折过繁华的雕梁画栋,淅淅沥沥的烟雨之中,一派欣欣向荣的闹市辗转而来,这是完全不同于罗宁城的热闹,街道要拓宽好几倍,人潮涌动却极为礼貌,摊贩叫唤颇有腔调,十步一高塔,一里一庭园,杨小海迫不及待掏出了胸口的笔墨纸,舌苔当砚,沾湿了狼毫笔头,将落珠一样的雨中风景悉数记录在册,手跟不上眼睛,急得他眼泪汪汪。
“我们什么时候到家?”灵鹊挑帘望向雨幕中繁华的建筑物,她心旷神怡地问。
听到家的时候,南祀如心中一暖,他嘴角不自觉挂起了微笑,顺着灵鹊的视线指了指:“这条街再往后再隔一个巷子,就是家了……”
在同一片天空里,上演着不同的喜怒哀乐,有的人欣喜,有的却愤懑,有的人在黑暗中渐渐发霉,而有的人却是这场风雨的中心。
连绵的大雨,潮湿的空气,令原始森林的一切都蓬勃生机了起来,然而这当中并不包括外来的人类,进发寻找鼍兽的队伍停驻在一处裂谷泥潭前没了主意,为首的刀疤脸拽着清瘦的少年人:“你不是说鼍兽把人拖到这里来了吗?鼍兽呢?啊?连个影子都没有!路他妈都断了!咱们怎么过去?!”
“别急,老胡,要不咱们淌过去怎么样?”有人提出意见。
“是啊,这裂谷也不算太高啊,我瞅着也没事……”
胡为荣愤懑地放开了初五,“哼,看来只能这么做了,让这小子前面带路!”
少年人的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裂谷下的沼泽泥塘中,冷冷道:“我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