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有些臃肿,人似乎也很憔悴。
“你还好吧?”
李慢侯问道。
公主摇头:“你知道我不好。”
李慢侯叹道:“这不怪你!”
公主眼睛有些发红:“要是我那时候语气严厉一些,态度坚决一些,不至于如此。”
历史没有变化,金军第二次南下,跟李慢侯想的一样,无力回天。东路金军势如破竹,上次南下绕开的许多城市这次主动投降,西路金军攻破太原后一起南下,粘罕和斡离不两个统帅像上次一样进行竞赛,这一次依然是斡离不先渡过黄河,兵临开封城下,粘罕却占领了北宋西京洛阳,切断了西军出陕西援救的通道。而上次,斡离不请求粘罕切断西军退路,粘罕却一直纠缠在太原,让种师道可以率领十万西军抵达开封。可惜敌军两路统帅的矛盾,宋军利用不起来。
两路西军合围开封,兵力还得到了加强,西路总兵力依然是六万,可东路的斡离不军,增加到了八万,十四万金军围困下的开封,却只有七八万禁军,西军主力全都断送在河北的平原之上,第一次围城期间,江南各地组建的勤王军,被遣散。只有一个人抗旨,那是张叔夜,他没有遵照命令遣散招募的士兵,而是留在身边,一直训练了一年。之后跟他两个儿子一起带领这三万组建不久的军队,在开封第二次围城,皇帝再次下诏天下勤王的时候,成功突围进入开封,他是第二次围城期间,唯一成功突破金军包围,开进开封的官员。
其实张叔夜是难得拥有军事经验的文官,宋江起义就是他剿灭的。可惜北宋朝廷对有军事经验的种师道这样的将领不能重用,对张叔夜这样的文官也不能重用。
金军围困开封,救援无望的情况下,再次开始议和,跟上次一样,北宋朝廷又开始榨干开封的财富奉送给金军。先是要了一千万匹绢,北宋朝廷搜刮足数,运了二十多天。接着要了一万匹马,搜刮全城只有七千匹。要城里的武器,也给了,府藏的甲仗、军器运了好几天,军队手里的武器,很多部队直接遗弃给平民。
金人的胃口是永无止尽的,连武装都解除的情况下,也只能予取予求。金军最看重的金银,先是搜刮了金十六万两、银六百万两送去,不满足。接着又搜刮了金七万五千八百余两、银一百十四万五千余两,有整有零,城里的金银真的是枯竭了。
此时最耻辱的事情出现了,金军要求用人来抵债,而且是宋朝宗室权贵的女眷,定价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五千两),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将开封城内的权贵女子一网打尽。
其实城下之盟,这些人早就是金军的囊中之物,却岸上一个买卖之名,无非是想羞辱赵宋皇室罢了,而赵宋皇室接受了这份羞辱,乖乖的将自家的女子、妃子全部奉上。
可惜的是,最后金军直接将两个皇帝一起掳走,这也不算最坏的结果,假如任何一个皇帝留下了,他们有何面目面对被清扫一空的开封?
不止是皇家女子,百姓女子依然遭到劫掠,而且是宋朝官府帮忙抢掠的,金军开口,他们动手,第一批讨要少女一千五百,开封府在城里到处抓女子,最后金军竟借口其中八百不是处女而退回。
最后被折价的各种女子一共高达一万一千多人,其中皇室、官员女眷只有三千多,大多数是平民女子。
这还没完,金军押解着皇帝、主战派的官员,不肯屈从的主和派官员北撤,依然让开封府帮忙搜刮,留下军队分批押解。北宋都城积累了两百年的各种宝贵财富,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全被带走,府库蓄积,为之一空。物质财富尚在其次,关键是他们掳走了大量人口,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全都被押走。
史料记载,金军掳掠宋国男、妇不下二十万。女人大多分给了军队,分给军官的,还算幸运,伺候的好,能够苟活,分给下级军官和士兵的,野史说十人九娼。有一个铁匠,花八金买了一个妇人,结果竟然是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
最惨的自然是平民,金国掳掠这些百姓,全都是奴隶。除了自己奴役之外,还会出卖。其中一些卖给朝鲜半岛的高丽国,一些卖给西夏人,用人跟西夏换马,价格低廉,四个人换一匹马!耻辱如此,谁该负责?
这些消息已经随着南下逃难的人群扩散到了整个国家,赵宋朝廷遭受如此重大羞辱,导致威严扫地,正是皇室威望不足,才导致历史上赵构难逃之后,江南叛乱频繁。
现在茂德帝姬将其中一部分责任归到自己身上,觉得她当时做得不够,她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却因为各种顾虑,不敢将事情全部说出来,而是委婉的用辽国的惨剧来警醒皇帝和那些王爷、公主,结果最后竟没有一个人走。现在那些人遭受了苦难,茂德帝姬深感自责。
李慢侯叹道:“你可能没听过,有一个词叫幸存者愧疚……”
李慢侯告诉她一个道理,当一个人的同类,不管是亲人也好,族人也罢,只要别人都发生了不幸,而自己没有发生,这个人一定会自责和愧疚,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都会将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
可这并不能化解茂德帝姬身上的愧疚,因为李慢侯自己也是这样,他明白这个道理,可当他过江的时候,身上的愧疚让他几乎无法踏上过江的船,最后他立了一个誓愿,等他安顿好这些人之后,他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然后愧疚才淡了下来。
茂德帝姬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时间会让你变好的。如果太愧疚,就为他们做些事情。”
李慢侯安慰道,这是他的经验。
茂德帝姬道:“我一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事情?”
李慢侯道:“你有很多钱。就可以做很多事。救很多人!”
茂德帝姬道:“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现在要,我都给你!”
李慢侯叹道:“这个国家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怎么用钱的问题。”
开玩笑,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钱从来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有多少钱用到了该用的地方。
茂德帝姬又问:“给朝廷可好?”
李慢侯沉默了,茂德帝姬此时极其愧疚,她的兄弟姐妹全都被金军押走,而她坐享几百万贯的财富,这让她怎么能不愧疚。将这些钱全都献给朝廷,她会有一种尽力的的安慰感。
这对茂德帝姬其实是最好的,反正他一个公主,注定衣食无忧,不需要这么多财富。
但李慢侯还是摇摇头:“你听我的吧。此时把钱给朝廷,并不是最有效的方式。”
这个朝廷从来不会花钱,宋徽宗把钱砸在奢侈上,宋钦宗把钱拱手送给金兵,至于现在这个皇帝,目前看着还可以,但也很难说能用好钱。
茂德帝姬又问:“你打算怎么用?”
李慢侯道:“募兵,抗敌,北伐,恢复!”
这是必须经历的四步,敌强我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抵抗,岳飞用了十年,李慢侯觉得他不太可能比岳飞做的更好,他能做的,就是在北伐力量充足的时候,比岳飞这些人更坚定的打过去。
茂德帝姬被这种大抱负鼓舞了一些,问道:“能抵抗的住吗?”
李慢侯摇头:“事在人为。我跟你一样,不这样做,心难安。但只要坚定信念,是一定能功成的,许要十年,乃至二十年。”
茂德帝姬用力点了点头:“我信你。你要募兵几何?”
李慢侯道:“兵不在多,先募三千。”
茂德帝姬皱眉:“只有三千?如何北伐?”
李慢侯道:“北伐靠的不是兵多。如今河北地面,义兵百万,又能如何?”
茂德帝姬道:“那你何时北伐?”
李慢侯道:“我不知道。三年为期,若三年都无法北伐。则我并非合适之人。”
茂德帝姬道:“莫非你不通兵法?可你读了那么多兵书!”
是的,李慢侯几乎将市面上能卖到的兵书都通读了,而且细读,精读,书都翻烂了。拿着兵书,一路走一路领悟。中国古代的兵书,跟文官读的儒家经典一样,充满了大道理,可很少有告诉你如何技术性的排兵布阵,如何标准化的训练士兵,他只告诉那些看似充满哲理却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思辨哲理。这些兵书,全都是军事哲学,而是不是军队操典。
李慢侯试图对照实地,领悟一些经验。他游历了南京、苏州、杭州、宁波等一座座有可能爆发战争的要地,测绘了当地的水深城高。每到一地,对照地形,他都在脑子里拼命想象敌人进攻的方式,应对的办法。可他完全无法将想象具象化,他无法领悟当一千具装骑兵冲击过来后,步兵队形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上万、上十万的场面,他就更无法具象出可用的经验。
李慢侯颇为失望的叹息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方知此事要躬行啊!”
他是受过现代系统教育的人,拥有极强的逻辑性思维能力,可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并没有,那些读过几本兵书的文官,立刻就觉得自己是军事天才,遥控前线将军作战,认为天经地义,想当然认为没什么知识的军人,根本不会作战。
李慢侯却知道,有时候经验、直觉,可能比理论更加重要。否则金军那些大字不识的将领,根本不会打仗。
茂德帝姬道:“你练兵三年才去北伐?莫非皇兄还能抵挡三年?”
茂德帝姬说的皇兄,正是金兵退走后登基称帝的新皇帝。
历史在这里改变了,康王赵构没有登基,而是换成了郓王赵楷。
郓王果然没死,而且成功上位。
这让李慢侯十分欣慰,郓王在位,也许情况就不会太坏。至少不会比赵构这个逃跑皇帝更坏!
李慢侯道:“如果皇帝处理得当,何止抵挡三年!金兵将止步于黄河,也未可知。”
李慢侯对新帝赵楷目前的处理相当满意。
茂德帝姬点了点头,她也对新皇帝的表现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