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时节,还未过申时,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山上摸了好几日的添府,终于在悬崖边的桑树上找到了能救她一条狗命的桑黄。
显然,此时还能被她找到的桑黄定是采药人挑剩的下等货,而且个数不多,但起码,它们可以暂时止住她的血。
山里温度低,落在她身上的雪化了又冻,凝成了冰霜,她看起来像一座小雪山。
添府的家就在山脚下,连日的咳血、便血与食不果腹使她没有足够的体力一口气走回家。
下山的时候她想,虽然她现在穷得屋子四处漏风,但到家之后也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
就明日吧,她一定要托隔壁王二从镇子回来时给她带个包子,要冒热气的那种。
寒风似刀,一下下刮在脸上,身上的袄子薄的起不到抵御风寒的作用,她一路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四肢僵得已失去了知觉。
凭借着对冒着热气的包子的执念,她终于跌跌撞撞回到了家。
一推门,见本该是漆黑的屋子眼下正烛火摇曳,她心猛地一跳,一定是初九回来了。
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耀武扬威的,此时自然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遂靠在门框喘了几口气,又用力在脸上拍了拍,直到感受到早已僵硬的脸皮下传来几丝热意,这才向屋里走去。
“初……”
她一开口,嗓音沙哑,还没等叫出他的名字,便被他抬手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微弱的光亮跳跃在初九的眉间,使他瞧起来更是丰姿威仪,不可方物。
添府看得呆了一下,又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瞧见自己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小娘子。
她看起来像是富家千金,肤若凝脂且衣着华贵,虽说这会儿双眸紧闭,却依旧难掩万千仪态,添府都觉得自己那缝了又补,满是破布的床单污了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添府小声问他。
“昨日。”
初九的视线一直胶在小娘子脸上,连半分都没有分给过她。
“那你吃过饭了吗?”
初九不常在家,添府好容易逮到了人,自然是想多与他说说话,但显然,他紧皱的眉头以及微抿的薄唇无一不在告诉她他嫌她聒噪,她识趣的闭了嘴,只是眼巴巴看着初九,她想,虽然她很穷,家里只能靠点蜡烛照亮,但她身上的冰霜未化,两人又离得如此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见她那一头一脸的冰吧?或许他也会关心她一下?
对于她的视线,初九自动忽略,他不时替床上睡得不安稳的小娘子掖一下被子,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搭理自己,添府有些失望,不由又向他凑了凑。
既然他昨日就回来了,对于自己一夜未归,他是不是也会问一下?
初九依旧无动于衷。
添府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她终于认清现实,哪怕她死在外面,可能初九也不会想起去找她。
说起两人的相遇,带了点命定的意味。
他们相遇于一场追杀,添府把他从对方刀下救下来时,他已与死人无异。当时她虽然家徒四壁,但仍没有放弃救他,到最后,跪烂了膝盖,终于求得前些日子途经此地的游方郎中为他医治,报酬是她身上最后一件首饰,那是她已故的老友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而老友是因她而死。
她的身子能垮到如此程度,也与初九脱不开关系,当初救他时,她替他挡了一刀,那一刀伤了元气,留下了病根,至今还没养好,最近又因为天气日益寒冷的缘故,她开始咳血、便血,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她不想告诉他。
分离本就是伤感的,世上的伤心人有千千万万,也不必再多初九一个,虽然他大概率不会为她伤怀。
有时她也在想,或许自己应该把真相说出来的,万一她真要死了,说不定能得到他哪怕一分的怜惜,到那时,她才好嘲笑他。
你瞧,你果然对我也是有情分的。
又或者,出于愧疚,他能对她好一些,起码笑一笑也是好的,但是她又不想让他觉得愧对于自己。
她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接收到初九扫过来的冷冰冰的视线。
“还不出去?”
添府转头出了屋,连日的劳累使她想一头栽在床上酣睡一番,但眼下她的床被人占了,那位小娘子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她又不想去初九的房间,思来想去,只能去煎药。
她这会儿已经站不住,家中唯一能坐的只有院中的树墩,她没有力气去搬,也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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