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笔挺得几乎僵硬的后背,手上的缆绳几乎盘成了一团乱麻。
“张掌船好,梅娘子好。好久不见你们泊码头了,想你们得紧。”尖尖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安静。只见一个青巾包头,同色的短袄,脸色黝黑的婆子拖着个木轮车停在码头边上。车上是两个装满了活鱼的木桶。只见她灰色的裙子系得老高,露着一双着洗得发白的黑布鞋,宽大的脚板把鞋撑得像个扁头鲶鱼。
这是码头上卖鱼的婆子,偏又姓于。于婆子笑得一脸纹路,热情地问道:“我刚才看见黄员外身边的宝亮哥儿了,贵客要上船了吧?我赶紧送来早上才打上来的鲜鱼,还活着呢。你看,跳得多有劲儿。喲,梅娘子这是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梅娘闻言回过头来,眼神放在于婆子身上盯了半晌,才怏怏地道:“是于婶子。婶子辛苦了。那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于婆子正被盯得有点后脖子发凉,听梅娘如此说,知是生意做成,马上由堆起了笑脸,一边回身去捞鱼,一边嘴里不停地奉承着:“好嘞。几条大的做糖醋,小的做清蒸,不大不小的做鱼脍。谁不知道梅娘子好手艺。”
张老六听到梅娘如此说,把早就准备好的木桶拿了过来,和于婆子去她车上挑鱼,梅娘回舱里取钱,看到在角落里把自己卷成一团的臻儿,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开了妆奁取了钱转身又出舱去了。
船上要保证客房宽敞舒适,其余的部分则是紧凑逼仄。没客人的时候臻儿睡在客舱的地板上,客人上船后就把铺盖放在梅娘夫妇和阿留的床间窄窄的过道上,把后舱本来就小的空间挤得满满的,阿留有次起夜甚至踩在了他身上。臻儿从没有以为苦,反而觉得睡在这一家人中间很心安。
可是刚才梅娘陌生的神态,让臻儿忽然有了一种无处躲藏的窘迫。他开始想念环抱着徐村的苍岭,从小玩到大的滴翠山,澜水河。他一想到这些鼻子就酸了。他努力的忍住眼泪,仿佛念咒语一般默默地对自己道:“臻儿是男人了,臻儿不哭;臻儿是男人了,臻儿不哭……”
正当他几乎被自己的魔咒加身的时候,忽听到船头那儿一声怒喝:“你们要抗税吗?”臻儿吓得一激灵,一轱辘爬起来扒着小小的窗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面目黝黑得堪比张老六的皂衣衙役站在船头对着于婆子喊着,梅娘和张老六站在两边劝着。岸上还有几个青皮围着于婆子的木轮车,鼓噪着要把车推走抵税。
这姓贾的衙役并不是什么班头,只不过被派来码头管事的人权利极大,所以无论哪个被派来,在这里讨生活的三教九流都赶着溜须叫班头。这几天衙门里人手紧,他便叫了几个相熟的青皮闲汉跟着他狐假虎威。
只见于婆子一手死死地把着她刚送上船的一桶鱼不放,这还没付钱呢。另一只手揪着贾班头的皂衣下摆,担心盯着岸上的推车,梗着脖子喊着:
“那也不能收得这许多啊。我们还活不活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真狠得下心来。就说从去年夏末起,这都加了几次税了?怕是先前老皇帝时的三五倍都有了吧。”
“住嘴!”贾班头喝道:“皇上的事儿岂是你这个鱼婆子能瞎唠叨的?再在这儿妖言惑众信不信我真让你吃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