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
“不疼了。”
“没想到你能那样的拼命。看来以后这里又要多了个拼命大娘了。”
“啊,您就别打趣我了。”
“一个柔弱的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家人敢去拼命,你让我刮目相看啊。”
“您还取笑我。我刚才样子怕是状若母夜叉。您一定是吓着了,想着这么多年我做低伏小的贤惠样儿都是装的。”
“哈哈哈……”卲员外仰首大笑:“夜叉若是如此既美且柔更兼慧,怕是今后诗人才子都要争相歌以咏之了。”
“员外谬赞了,奴不敢当。”梅娘脸色微红,转移了话题:“今日之事,当真要多谢了。若不是您救了我们,老六被他们拘到了岸上去,怕是要落得和那贾班头一般……”
“说到今日之事,可真是险得很啊!”卲员外叹道:“感谢却是不必的。我保下了张掌舵,才能与突发的暴乱之中毫发无损的脱离险境。可见救人即是救己。你并不欠我什么。”
这是宝亮的声音响起:“老爷,热水备好了。”
窗外的臻儿听到这里,心道:“这卲员外说话倒也中听。”
“员外的大恩,奴一家子做牛做马亦报不了万一。只是,奴家有一事相求,却实在难以启齿……”梅娘的喏喏地道,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臻儿忙又竖起了耳朵。
卲员外只穿着中衣,坐在榻沿上,双脚泡着盛着热水的木桶里。江中浪大,船上慎用火烛。整个舱里只有桌子正中的一盏头轻脚重的龟寿铜烛台上的蜡烛明明暗暗的。宝亮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可是下午宝亮所传之事?”
“……”梅娘点了点头:“非奴家不知恩义。只是阿留一日大似一日……”
“无妨。我知道你的心意。以后和张掌舵好好过日子。”卲员外的声音如月下的江水一般平缓无波。
这卲员外每年都要在这江上上下几趟,少则几日,多则月余。舟在江中独行,世间烦恼再急再重,也要暂时放下。是以乘舟出行反而是他最可以放松的时间。
他最初也不过是贪图旅途之中有个既知情知趣,又知冷知热的人相伴而已。这水上人家本就是贱户,太祖时便明令不得上岸置业,不得与平民通婚。梅娘一心想给阿留攒下丰厚的嫁妆,再想法子给她脱了贱籍,好从此成为一个有根的人。所以两厢得宜。
反正世人视江上船娘如半婢半娼一般的身份,年轻的船娘也大都要给客人暖床的。
貌美而多才的女子卲员外见得多了,只是貌美而多才的女子嫁给一个粗鄙的船老大,甘心日日素面朝天,把舵撑杆,风里来雨里去的却是难得。待知道了梅娘的身世,更是对她有了些许同情。
这些年他对她多有帮衬,她对他也是悉心照料。几年下来,也和这一家子有了几分香火之情。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梅娘决心断了这门生意,本是理亏。且不说身为贱民本就没的选择,何况卲员外对她出手大方,多次援手,是个实实在在的金主加恩主。
梅娘虽然知道卲员外是个好脾气的,可是世人的翻脸无情她见过更多。她心怀忐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卲员外竟一口应允了。她准备了月余的说辞完全没有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