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好的母女两个,此时言行神色看在眼中,自然也是满腔的岩浆沸腾翻涌,她冷冷道:“覃王氏你就莫妄想了,我虽答应了长公主不将你今日的恶行声张,可从今以后我与你覃王氏母女二人的亲缘也就此了断。”
覃逊也被王夫人气得天灵盖都发烫了,瞪了一眼覃敬:“长男你还愣着干什么?大妇今日饮酒过量居然在长公主府发酒疯,烦扰了长公主这许多时你还要继续纵容她吗?还不将大妇和二娘母女两个带回去!”
“长公主……”王夫人血红着眼神情狰狞。
长公主也只有一声长叹,她在辽国干了二十年的粗重活,手上的力气当然要比一直养尊处优的王夫人大许多,轻易就把王夫人扶了起来:“夫人,万仪能替你做的事就只有这些了,夫人若真为一双子女好,该记得好自为之。”
覃敬硬着头皮上前拉住王夫人,他深深觉得今天自己的脸算是被王夫人给丢得一干二净,真不知当初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两个王门的姑姪相中,他这哪里是娶妻啊,活像上头侍奉着两个嗣母,换别个人,王氏做出这样的恶行足够七出了,但他呢?别说休妻,连一个责备的字都不敢说,看看连长公主求了一圈就是不求他宽饶王氏,也是心知肚明他拿王氏就是个无可奈何。
长公主求了一圈,确然就只忽视了覃敬,她甚至连芳期都记得。
芳期被长公主在浅深苑里多留了一阵。
“我知道三娘心里定会觉得委屈,实则今日无论换作谁,也都不能在先有察觉后仍受嫡母陷害,还以厉害是必定的。三娘应当也会埋怨我吧,怪我姑息王夫人,不替你主持公道。”
芳期垂着眼睑:“臣女不敢埋怨长公主,只是觉得困惑。”
“困惑我为什么这样偏心王夫人?”长公主眼里有深深的凄凉:“三娘,你的大姐姐芳莞,当初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这话后,长公主沉默了一阵。
她像是陷入了极远的回忆中,隔了好一歇又才继续说:“二十年了,我现在还记得芳莞的容颜,记得她刚进宫时似乎很忧愁,她也是唯一一个承认不愿入宫为伴读的闺秀,我那时问她我又不刁蛮任性,不会为难她们,她为什么这样抵触。
芳莞说宫里不自由,要听从的规矩太多,就像身上被无形的绳索给捆绑住似的,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想释她出宫,但她仍然不愿意,我就更困惑了,她告诉我她阿娘希望她进宫,她阿娘是真心疼她的,既决心让她为伴读,说明这必然是件好事,她不能因为自己不习惯,就不听母亲的教导。
芳莞不大爱说话,性情却是乐观豁达的,后来她也慢慢习惯了宫里的规矩,不再愁眉苦脸了。
芳莞当时不是我最要好的闺伴,我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最爱什么香药,我只记得那么多伴读中,她的诗文学得最好,一笔字也写得最漂亮。
辽人攻进开封,宫人和伴读四散奔逃,但只有芳莞和保姆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后来我们被一同俘往上京,她和我坐一辆囚车,一路上她仍在安慰我,她说开封虽被攻破了,这么多人被俘虏,但大卫仍有驻守在地方的将官,还有那么多地方大员,一定会攻复失土,让辽人释放我们归国。
那时我吃不下馊臭的饮食,也是芳莞一直规劝我,她鼓励我一定要活下去,但活下去就得喝水,就得吃饭,再是难以下咽也得拼命下咽,活着才有回国的希望,她说我们只要活着,一切险难肯定都能熬过去。
那晚,在途中,辽人的营地里,一个饮得酩酊大醉的辽兵忽然想要侵犯我,我身上的衣裙都被那醉鬼给撕破了,我拼命挣扎,大声呼救,但我其实明白谁也救不了我。
但芳莞却冲了上来,她撕打那醉鬼,斥他冒犯卫国帝姬,她转头让我快跑……
后来,你阿爷闻讯,要求辽国的将官立即阻止暴行,我才得以逃过一劫,但芳莞,她却已经被辽兵侵害,我再见到她时她浑身赤裸着,身上全是伤,她已经被辽兵毁了清白还残忍的杀害了,闻讯而来的王夫人哭天抢地把芳莞搂在怀里,那时芳莞仍然睁着眼。
她再也回不了故土,她死在了去上京的途中,她甚至连尸身都只能被草草埋葬,但她原本是可以活着的,她是为了救我而死。那时王夫人只有芳莞一个孩子,夫人唯一的孩子是因我而死。”
说到这里,长公主掩面大放悲声,因为她如今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却仍然无能,她甚至无能带回闺伴的遗骨好好安葬,如果一个人死后真有魂灵,芳莞的亡灵也依然回不了大卫,她依然还在那片荒凉的原野上游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