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遇到过一对养蜂的夫妇。丈夫长得瘦瘦弱弱,婆娘长得又高又壮,一点都不般配哩。”
庚宋升的口气听上去有些打抱不平。
“每天,男人吭哧吭哧干活,女人就在边上翘着二郎腿。男人干完蜂场的活,还得洗衣做饭,女人不仅不帮着干活,还这个嫌弃,那个看不顺眼的,整天骂骂咧咧。”
朱未希怔怔仰起头,“这样的恶婆娘,为什么要娶呢?”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他笑道:“有次男人把饭烧糊了,女人一巴掌打过去,我实在忍不住,就上前呵斥,结果那男人反过来护着女人。你猜是为什么?”
朱未希摇摇头。
“养蜂是女人家祖传的手艺,男人是入赘的,入赘两年,女人没舍得让男人动一下手。”
庚宋升:“养蜂人要追花,那女人怀了身孕,很快就不能出去追花了,这男人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怎么撑得住一整个花期?”
朱未希双眼红透了,静了好一会,才说:“原来后面的路,得他自个走了。”
庚宋升看着她,“是啊,得她自个走了。”
眼泪终于又被热气熏出来,不敢让他看见,硬生生逼回去。
“庚宋升,我走不动了。”
我不知道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朱未希,你看!”
庚宋升伸出手,手上满是老茧,有几处还裂开了口子。
“从前这手除了握笔,什么都不会。现在砍柴,生火,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都不在话下。”
从世家公子,到和尚,是一场渡劫,渡过去就是重生,渡不过去就是活该。
我可以,你为什么不行?
你行的,朱未希!
朱未希垂着长睫看着那双手,眼底的泪,一颗一颗砸落在自己的心上。
那个怀孕的女子上门后,朱未希哭得撕心裂肺,悲伤不能自已,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伤心人,被欺骗,被辜负。
如今才知道,真正的伤心是哭不出来的,只能和着泪咽下去。
就像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他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他仍和多年前一样,把路上的景,遇到的人,同她讲得眉飞色舞。
可朱未希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他有,也只有这双眼睛,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已经把心里的刺拔出来,坦坦荡荡的往前走了许久。
而她……
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他同行,哪怕只是几步路。
“朱未希,我师傅有一句话,你要不要听一听。”
朱未希抬头看他。
“他说人这一辈子的终点,不是在山水踏尽时,也不是坐化成佛时,而是在放下的那一刻。”
庚宋升平视着她,温声说:“往前走吧,别回头。”
回头没有人等你!
朱未希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许久,她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帕子展开,是一支雕工粗糙木簪子。
庚宋升拿过来,看也不看便往怀里一塞。
“一直还没谢过那个救了我命的道士,这玩意正好可以送给他。”
朱未希睫毛轻颤,抬起头,含着泪笑道:“就这两处地方吗?就遇到两对有意思的夫妻吗?还有别的没有,都和我说说。”
庚宋升笑:“想听?”
“想!”
“那可多了去了。”
庚宋升把烧火钳子架在炉子边上,又把锅盖上的化冻的馍拿下来,放在火钳子上。
忙完,他开口道:“入冬前,我和师傅去了趟玛曲草原,你知道那边的男人女人怎么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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