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头,也没睡,两只眼睛还瞪得很大。
“在想什么?”
黑暗中,裴笑吁出口气。
“在庆幸我爹是个太医,我娘就算被我气出个好歹,也有我爹在边上帮着调养。”
“你小子……”
谢知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真就连你娘的死活都不顾了?”
“谢五十,我顾得上她,就得委屈自己,人生不过几十年,我总不能事事都顾着她,委屈自己吧。”
谢知非听了这话,也只能深深吁出口气。
明亭因为学医上没有天赋,他娘就三天两头在他面前抹眼泪,逼得明亭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
不听,便是不孝。
不听,他娘便对他说:“我为你受尽了冷眼和委屈,你怎么就不能让娘省心一点?娘都是为了你啊。”
明亭养猫,他娘说男人养猫,玩物丧志,让人把猫杀了;
明亭养鸟,他娘说男人养鸟,不务正业,打开鸟笼把鸟放了;
明亭喜欢听佛经,什么往生咒,大悲咒,金刚经……他只要听过一遍,都能记得。
他娘怕他佛缘深,尘缘浅,早年连寺庙都不让他去。
一边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另一边又是儿子长、儿子短的溺爱,久而久之,就把明亭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又混,又怂,又懒,又胆小。
都这个年纪了,明亭连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屋里怎么摆设,书房怎么布局,都得听他/娘的。
“谢五十,李不言连死都不怕,我却连养只猫都不敢,我觉得我活着没什么劲儿。”
裴笑的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要沉三分。
“晏三合明知自己身份危险,却执意要把郑家的冤案查清楚,我连在书房里挂个珠帘,还要问问我娘……我活着有什么劲呢?”
他沉默良久,轻声道:
“我骨子里也有烈的东西,一辈子不能都缩头做只乌龟吧,否则等我老了,眼睛一闭,我也有心魔。”
谢知非眯起眼睛,笑了,“裴明亭,你让我刮目相看。”
“别。”
裴笑闭上眼睛,低低道:“我只想活出点人味来。”
……
想说的话很多,夜却很短。
两个时辰一晃就过。
简单用了些早饭后,七人七匹马,直奔城外的步家军。
到军营的时候,天色才算彻底亮起来。
步六早早就等在门口,见一行人来,目光第一时间追着晏三合。
如果不是朱青亲口和他说,他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然是替死人化念解魔的。
七人翻身下马,步六迎上去,堂堂七尺大汉,声音低得跟个娘们似的。
“晏姑娘,人都集中好了,你看怎么个问法?”
“辛苦步将军。”
晏三合扭过头,刚要安排下去,只听谢知非主动道:“我和丁一一组。”
裴笑:“我和黄芪一组。”
李不言笑道:“我没的挑,朱青,你受累。”
晏三合实在没忍住,无声笑了。
“步将军,劳你腾三个帐营出来,然后把人分成三组,出来一个,再进一个。”
“是!”
步六答完,忽然觉得不大对劲,“那……晏姑娘做什么?”
晏三合上前一步,直视着步六的眼睛。
“我负责问你!”
步六的心,倏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