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感激地看着滇王。滇王却早已换了一副闲适的姿态,与来敬酒的宗室和大臣们把酒言欢。
舞池内宫姬水袖轻扬、翩若惊鸿,水绿的衣袖翩飞若游龙,又灼若芙蕖出绿波,好不优美。舞池的对面,静和公主攀在陶陶肩膀上,非要喂他吃一颗紫葡萄。采苓蹙着眉,转开眼,稍远的位置小郡主和尚书府三小姐正瞥着她相互窃窃私语。
“不饿?”温和浑厚的男声,将她的注意力瞬时拉回原地。
沈牧迟转眼瞧着她小案上食物一丝未动,方有此一问。她却全不在意,只静静凝望着他,太后说若是在除夕宴上将自己所思所想告诉沈牧迟,便可得到自由身。她极爱在长安城中闲逛,饿了就在东喜楼上吃酒,无聊时就去木木饼铺看娇娘们蒸糕,乏了去暮迟轩赏郁墨言的山水画。这条件很简单,只消如实说出口,便可达成。可是嘴巴似被人封住,久久无法开口。
翰林院秋院士领着一众臣工过来向太子祝贺,人人如看豺狼般觑了采苓一眼,每一眼都如刀子割在她心上。从前爹爹得势时,也会召集大臣于丞相府议事,偶尔遇见,那些老头子皆笑得和蔼可亲,叫一声“四姑娘”。世事变化如白云苍狗,煞费苦心让姜氏翻船的这伙人,又怎会允许有人从深水里攀上船沿?南朝早已容不下另一个姜氏皇后,哪怕是姜氏后妃。
秋院士一行人离开后,采苓已暗自下定了主意。
“是否身子不适?”他又转过身来问。碧落就在身旁,也满是嫉妒的冷冷瞧她。
“我从未想过做太子妃。”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人声鼎沸,丝竹声喧哗,沈牧迟只定在原处,面上表情未变,好像未听清她说的话,便是在丝乐声渐起中,她提高了嗓门问:“殿下是否有意立我为太子妃?”那一句“可我并无此求”尚未出口,筝曲嘎然而止,人群也静默无声,真是天意。
台阶之上,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目光森冷,极力压制怒火后,缓缓道:“姜氏。”
采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刚站起身,却被人拉住手,又跌回座位上,抬眼瞧去,沈牧迟垂目紧抿着双唇。采苓将沈牧迟的手拿开,翩翩行至大殿中央。本跳着“惊鸿一瞥”的宫姬们早已顺势退下,偌大的舞池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算一算姜相戴罪被贬到蜀地已有数月。朕留你在京中你可曾有半分感激之意?”皇帝问。
“民女感激不尽。”采苓朗声道。
“很好!”皇帝看一眼身旁的萱贵妃,语气稍有和缓,“朕听闻此次北银大案,你也有功劳。赏罚分明乃本朝规矩,你可有何心愿?朕听闻你倾心太子多年,可想过长久的留在太子身边?”
采苓来不及回答,皇帝又道:“这样吧……朕赐你太子良娣之位,如何?”
这便是陛下最大的宽容吧,也是念及萱娘娘对她的偏爱。采苓尚未谢恩,满堂朝臣却已哗然,转眼瞧去,议论纷纷中带着多少鄙夷的神色。这满朝文武中,早已没有父亲的亲信,她心里很清楚。
听到“良娣”二字,沈牧迟倏地站起身,他从来都是极冷静的人,泰山崩于顶不动声色,可如今为了姜采苓几次三番将喜怒写在脸上。采苓也注视着他,神色难辨,却分明是暗示他不要走近。
顷刻之间,采苓已经跪倒在墨玉地板上,便是像在紫微宫中那一日无疑,额头一次次抨击地面,叩头声咚咚在旷阔的大殿内回荡,众人早已鸦雀无声,片刻后,只听到采苓道:“民女姜氏举族戴罪,感念陛下不杀之恩,余生甘愿竭力尽犬马之劳,本不应求取恩赏。如今斗胆,只愿能留于长安城中,研桑心计、当垆卖酒。”
一语言罢,又是咚咚叩头。皇帝眯着眼睛不置可否,萱娘娘忍不住拉了拉龙袍的袖子,皇太后语气平淡却满是威严:“你既有这样的想法,亦是识时务。哀家倒是认同。”
“不过你尚在婚龄,又曾入过沈家门,将来可有打算?”太后神色一凛,目光看向正举杯自酌的沈由俭。
滇王搁了杯盏正待起身,采苓转头投去哀求的目光。磕头太久,额头处淤血渐浓,整个人就显得更加孤苦无依,让人见了实在可怜,他方坐下未动。
沈牧迟冷冷将他俩的动作看在眼中,当下已是悲凉愤恨难辨,却还是行至殿前,朗声道:“儿臣愿意等姜氏一年,若他日恩情尚在,再做打算。”
殿中寂静,忽有人打碎了杯盏,秋大人跪在殿堂之内,语气愤愤,“臣有罪,愿领罚。”原来杯盏,是其怒而踯之。
良久后,皇帝揉了揉眉心,“今日除夕,就容尔等放肆!”
彩苓尚不解其意,沈牧迟已跪下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