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脱掉身上的淡紫色大氅扔给采苓。大氅当头罩下,犹带桃花和紫檀的香气,却亦有一丝魏苇呕吐之物的酸味。采苓作厌恶样,“殿下这件也不见得干净!”
“将就穿上!”他警告道,言语中已是不耐烦。
不敢不穿,她胡乱将他的大氅套在中衣外,目光瞥向窗外,再不看车内二人一眼。
车舆行至宝和林内,姜太常亲自诊断,良久后才正色道:“雷公藤中毒,若是再晚来半个时辰,恐不保命。”
采苓本一派漠不关心的模样,在一旁玩着大氅宽阔的衣袖,忽的听到中毒二字,才抬起头,“难道不是有孕了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刷过来,她知道说错话,连忙将头偏向一侧,见到躺在床榻上虚弱的魏苇唇甲发绀,鼻中流出血来,好不可怜。她忽恨自己善妒,差点耽误了救人性命。
姜太常等人用了好大力气给魏苇催吐并灌了许多绿豆甘草煎的水,幸而她最终保住一条命,不过需在宝和林内静养一些时日,以鲜乌蕨配田三七等八位药材碾成的细粉对汁调养。
采苓由师傅引进屋子,领了一件最小号的浅蓝色常服。这些时日以来,采苓来过宝和林数次,为了送些人参、当归、茯苓、老母鸡等,并偷学姜太常的医术。渐渐与姜太常的徒弟们熟络,人还没出来就在屋子喊,“大师兄!你给的这件衣服腰有点肥。”
大师兄没说话,采苓便衣带未系地冲出屋子来,耀眼的午后阳光透过修竹层层叠叠的叶子照进来已剩斑驳,那人负手立于光影中,风华正茂,仪表堂堂,目光深邃,似笑非笑道:“本王觉得很好。”
她连忙闪声退回屋内,整顿妥当后才缓缓步出屋来,空旷的院子里除了大师兄只有那一排修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朝大师兄笑道,“我先回去了,改天送还衣物。”大师兄欣然同意,并将她送至院门口。
门口还停着太子的车舆,她并未上前查看,也许太子尚在屋内陪伴病重的魏苇,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还是早点离开较好。
春日午后,阳光暖暖洒在身上,脱了繁复的罗裙穿上男子袍衫,跨着大步子走在干净的小巷中,路旁青青草小野花,一切都很美好,她禁不住哼起小调。
“小四。”他站在巷陌拐角,忽然探出身子来喊她。
她吓了一跳,曲调拉得老长,像一支断了弦的琵琶,“殿下怎会在此处?”
“在这儿等你啊。”他行至身旁,紧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解释道:“桃林里的食物是我准备的不假,可我绝对没掺有雷公藤,那些食物我吃得最多,也没事啊。殿下明察!况且我又不知道苇姑娘会来。”
“小四。”他揉了揉眉心的疲惫,“陪我走走。”是命令,温和的语气又像请求。
“看殿下的样子已经知道下毒者何人?”采苓跟在太子身后一步远,不依不挠地问。
“碧落。”太子说出这二字时语气不惊,采苓却无来由打了个寒颤。记得刚入秦王府时,有人冒着东喜楼的名送来荷花酥,她差点就吃了,幸好被沈牧迟当着众人的面骂醒,原来那下毒之人也是碧落吧?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做什么?”她恨恨抱怨,一小半是为了魏苇,更多的是担忧眼前之人。
他片刻无话,她自知失礼,也埋头不语。太子忽然解释道,“未到关键时候,留着她还有用。”
她肚子里怀着太子的长子,地位尊贵,当然有用!采苓撇了撇嘴,不想搭话。他又轻咳了两声。采苓连忙道:“殿下该不会也中毒了吧?”
“我没事。”他侧过头来,冷峻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怎会没事?相识许多年,他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即便那些年在朝中被废***的亲信们针对,一言一行如履薄冰,也不见有今日的疲态。会不会被人下了****。采苓越想越着急,拉着他的手道:“还是回去让姜太常把把脉。”
“上月患的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给她听,只是很喜欢被她拉着手。
采苓突然察觉到自己情急之下忘了各自身份,连忙将太子的手放回原位,“春日乍暖还寒最是容易患风寒之症,殿下要多加小心。”说完后忽觉这是一句废话,太子患病已成事实,再如何小心也无济于事,不禁脸露微红,不知如何是好。
“嗯。”他点了点头,目光如水,倒映出她浅蓝色的身影。
彼此又走了一段路,马车缓缓在身后跟着。太子道:“看你似乎经常出入宝和林。”
“偷偷告诉你,我经常打着送礼物的名号向姜大人偷师学艺。”采苓笑道。
“都学了什么?”太子笑问。
“不过是些皮毛。”采苓饶有兴趣,“医理、草药学实在太渊博了,得花许多时日才能学到其中奥妙。”
“学成了如何?要弃商从医?”他调侃道。
“太医院里可有医女?”她忽正色道。
他想了一想,“没有。”
“若是学成以后,太医院某一日招医女,我便去应征。届时再遇殿下今日这般形态,我便将一根根银针扎在殿下额上,看看殿下是要按时吃药还是更愿意扎针!”她故作凶恶状。
太子却禁不住朗声笑出。她才于心中幽幽道:如此这般才有了往昔神采飞扬的模样。
良久后,于人潮涌动的街头,他忽然停下脚步,她未及察觉,轻轻撞在他手臂上,连忙扶髻站稳,“对不住。”
“小四。”他语气温和,“你回吧。”
过了这条街,便是东喜楼。她刚刚还在想,他要是一直陪她走到东喜楼门口,她是应该好客地邀请他到楼上一坐呢,还是知礼地欠身行礼相送?原来,他只在这个岔路口就要离开,那些想法不过多余!
“嗯。”她屈膝行礼,却被路人撞了一下,身子不稳朝前倾去。
这一撞将她撞进了太子怀里,心跳声扑通扑通真是好听,她沉迷片刻,离开时惊恐的脸上已带着三分薄怒,对那路人喊道,“撞到本姑娘不知道道歉呀!”
“对不住。”路人道,行了数步,转过眼来瞧她,嘟囔道,“原来是个假小子呀!”
采苓已是气急,沈牧迟却笑得很恣意,转身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