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女声荡在内殿里。采苓连忙转头,已是眼含泪水,“漫云……”
“姐姐……”多少情谊化在绵绵的相思里。
漫云调入垂拱殿,从此未央便是秦王府。
近日,云鹤有件棘手之事,便是垂拱前殿奉茶的宫女桃红总是抱病,太医院遣人来瞧过,说是胃病,此症需要长期将养,可奉茶之职最重要的便是仪表,堂中一站便是数个时辰,桃红怕是不能胜任了,虽有备选之人,明日内殿中将有十二位朝臣议事,必须再多派一位。
采苓从颐念口中得知此事,连忙去求了云鹤,摇着她的手道:“好姑姑,我在垂拱殿里将养了半月,长胖了好多,再不做工怕是要闷死了。你瞧瞧这杯便是我煎的茶,是不是鲜亮清香?从前教我煎茶的师父可是太祖皇帝身边的人。太祖皇帝最懂茶,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奉茶讲究的是仪态。”云鹤觑一眼她。
“仪态我自然也有。东喜楼中的店小二全是经过我亲自教习的,至今没人说他们服侍的不够好啊。”采苓连忙做出一副温婉的样子。
居然拿朝臣同酒肆的客官相比,云鹤忍俊不禁,再觑她一眼。怕是说错了什么话,采苓连忙补充道:“不如明天让我且试试,如果的确不能胜任,再找人替换可好?”
云鹤见她态度真诚,勉强点了点头。
当日下午云鹤就将她带往垂拱前殿,将殿内布局和陈设一一交代,又有熟练的的奉茶宫女来教她礼仪,一直学到日头西斜,奉茶女官点头满意了为止。晚膳时,沈牧迟问她下午去了何处,怎会一脸疲惫。她狡黠一笑:“明日陛下自会知晓。”他回了一句“古灵精怪”,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次日清晨,穿好水色纱衣和嫣红的襦裙,梳了双螺髻,对着铜镜一照,很有几分常年侍奉在圣上跟前的仪态,满意地转身出门,混入奉茶宫女的队伍中。
因三省六部联名奏书,今日坐在殿中议事的大臣们颇有些多,所以奉茶宫女也从原来的四人增加到八人。宫女们分开侍立两侧,采苓站在末尾,靠近殿门的位置,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大殿。奉茶女官荷儿正在龙椅一侧的小案上煮茶,用手敲击桌面两声算是提醒,她连忙低下头去。
片刻后,锦衣乌纱帽们纷纷踏入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议论纷纷中大殿内一时人声鼎沸。采苓悄悄抬起半个头,见到自己跟前坐着的正是杨陶陶,心中大喜,正要发出点暗语,玉德唱道:“皇上驾到……”
臣子们纷纷拱手作揖中,皇帝昂首阔步走向殿中主位上,待他坐下后,众臣整齐落坐。这时候,奉茶宫女的工作便开始了。采苓端着事先准备好的托盘,她的两位“客官”正是陶陶和工部尚书。她混迹长安,打打闹闹说要嫁给沈牧迟的那些年里,早就名声在外,在坐各官员除了刚从州府提拔上来的其余皆认识她。
她只低着头将一杯茶放在工部尚书的案子上,他无意瞥了她一眼,立马吓得差点打翻茶杯,她连忙伸手去扶,忘了另一手托着的木盘子里还有另一杯茶,一个不平衡,茶水洒出,落在衣袖上。她拧着眉,正要垂头退回殿门口,听到隔壁桌的陶陶喜不自禁打着暗号:“啾啾……啾啾啾!”这几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恨不得将一个茶杯扣在他头顶上。
皇帝握着奉茶女官递来的茶,目光所至也是紧紧追随着她,黑如深潭的双眼内辨不出喜怒。
没想到奉个茶也会搞砸,真是令人沮丧啊。她转过头,满面委屈地望了眼陛下,陛下却慢慢露出一丝笑容,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给陶陶奉茶时,她忍不住狠狠盯着他,心道:都是你害本姑娘当众出丑。陶陶却在她耳旁低语道:“休息时在廊上等着本少。”
因要跟这不正经的杨都尉暗渡陈仓,她的心跳得飞快,根本没注意到三省六部启奏的是何大事,只听到陛下回复了一句“容后再议”,众大臣求道:陛下三思!
三思什么?采苓抬头望去,沈牧迟冷冷看着一众臣子,“朕心意已决,卿等不必催促。”
催促什么?采苓只恨自己听了个后半段。休息时,采苓如约在廊下候着,只等借故出来透风的杨陶陶来将她找到。
“姜少??“忽觉有人扯她的水色纱衣,转目一看,朱红朝服的公子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穿了这套宫装倒有几分七品女官的模样。”
“刚才殿中所议何事?”采苓连忙抓着陶陶的衣襟问。
“男女授受不清。”这时候他倒来讲究这些,“话说你不也在殿中?”
“一时走神没听清。”采苓懊恼得很。
“还不是最近常常叨念的。国不可无君,君不可无嗣,求陛下早日册立皇后,广纳后宫。如今天下太平,你说说,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值得三省六部联名启奏。”陶陶不耐烦。
“那你来做什么?”采苓上下打量他。
“本少前来自然是……”禁不住她犀利的眼光,陶陶颓然道,“本少也联了名。”
“你也支持陛下立后?”采苓问。
陶陶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如今就一心一意往上爬,最好做到正三品的代诏女官。其他的事别考虑太多。”
“什么意思?”采苓怒从中来。
“瞧,如今不是做了奉茶宫女吗?要不了多久就会一级一级往上爬,在未央里呼风唤雨总比你在长安城中当垆买酒强。”陶陶试图转移话题。
“去他娘的呼风唤雨。五年期满后我可是要离开的。”她还真顺着他的话聊上了,“今日所见,这奉茶宫女也不是个好活,弄不好就被朝臣们笑话,看来我还得再合计合计,找个更加轻松的活计蒙混过这几年。”
“此言差矣。”陶陶连忙劝道,“这奉茶宫女才是你最应该打破头往里挤的活计。”
“怎讲?”采苓觉得今日杨陶陶特别机灵。
“朝中议事之地,议的是何事?”不等她回答,“国家大事!下一步建设的方向、各种工商农学兵之政策,你说你要是日日奉茶,日日侧耳倾听,还不将我朝的发展命搏了熟于心,伺机而动,还怕赚不到银子?”
“你真是!”采苓两眼发直,旋即大笑,连连拍着陶陶的肩膀。
“都尉大人……”玉德从殿内来,打着尘拂恭敬道。
“啊……”顿觉大事不妙。
“陛下传您。”有点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