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您老才是,离那么远怎么回去?”又是怎么走来的?
老人伸展开双臂,破烂的灰袖灌风,呼啦舞动,“老朽乃浮羽,飘到哪即是哪~”
“哦。”能如此自由地到处逛荡,想必定带足了干粮。
想到干粮,沉寂休眠的肚子管不住地又叫了起来。
她连忙捂住,表情有些尴尬。
“瞧瞧,走大半天的路都饿坏了吧,北边又没什么东西可卖了。”
“呵呵,没关系,禁得住。”/“咕~~~咕~~~”
白祀:“……”好想钻地里去。
“哈哈,姑娘要快些赶路了,饿坏了可不好。”苍枯的一双臂放下,老人一边说,一边利落将新作卷起,递给少女,“这幅空城图就赠予姑娘了,望姑娘喜欢。”
“啊?赠与我……”白祀看着黑糊糊的纸卷,愣了愣,没有去接,“老先生,小女子觉得,这画与其与我暴珍天物,还不如多卖点银两来得心里畅快,所以,我不能收。”
“姑娘说的也对,这画自然可以卖与任何人,但偏巧此时姑娘来了,那便是它遇到了注定的缘,这就不可强行抹杀了,所以,无论暴珍天物与否,这画的主人最该是白祀姑娘你,其他人……没有资格。”他摇着手指,洒然的笑中似带着不放任何世人于眼的不屑。
被老人家这样说,白祀自然是羞愧而欣喜的,虽然她看不清上面的图,但却能感受到画上一股气势冥冥翻滚,直冲面颊、眼眸,应当…不是平凡物,或者说,作画者不是一般人。
“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白祀低身默默接过,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
“唔嗯……”老人捋须点点头。
“咕~~~”白祀立即捂住肚子,脸颊发烧。
“哈哈,姑娘且去吧。”
“小女子告辞!”少女“仓惶”而逃,走了不远,一个不注意差点踩石子滑倒。
“当心当心,摒弃心急,浮气自生啊~”
白祀稳住身子,喘着气回过头去,茫茫黑暗中,已然见不到那干瘦的人影。“老先生,谢谢。”她大声喊了一句,然而,声音却像被空荡的街道迅速吞噬了,再没传来回应。
白祀放慢脚步,朝前行走。
当走得腿麻木了,肚子饿麻木了,不知几何年时,终于从远处传来了沸沸人声,白祀擦了擦额头细汗,遥遥眺望,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以后该养匹马了。
行了许久,天色已然落曛,黄昏垂暮,天边霞蔚云彤,夕阳铺染大地,一条内河涓涓流过,浮波如烧,粼粼闪闪,淹没几叶远舟。
秀丽的街道镌致如诗,素雅相随,伴着长河垂柳,花巷园林,宛如含蓄少女捧心,沐在余霞晚光里,沉淀出这里独有的宁静。
白祀不知此刻时辰几何,但从熙攘热闹的人声来猜,客栈应该还没关门。
许是临着河水,灯珠街域湿气相对浓重,每当晨起暮升,总会笼上一层稀薄的雾,淡如烟纱缭缭,叶尖凝露,青石沾湿,鱼儿吐水,缠绵一片轻氲朦胧里,河岸荫下偶遇几簇灯珠,于辰夜静谧时,莹烁明光,恍如呼唤虚妄……
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清新,沁入肺腑,花香缱绻似蝶,水汽轻吻肌肤,在这一刻,白祀感觉全身铅华尽洗,疲惫尽去,充满心旷神怡,舒爽地想要大喊一声。
但终究没有那样做,矜持她还是要保持的。
敛去放飞的心思,拾级登上桥头,白祀开始心生疑惑,不解怎么就迁到内河岸边停了下来,真不怕到时被水淹了吗?或者只能说,城督府的那男人当真对自己有信心。
随意拦了个人准备问一下路,待听到声音,才知拦的是个女儿,姓李,名子璇,知道她的名字,是没想到又是一个认识自己的,直接就自报名讳了,想让自己也认识她一下。
本来只是问路的,女孩却一路叽叽喳喳拉着她闲聊,轻快的脚步仿佛踩着光,直接友好的将她送到了一家客栈门口,走之前,自是又一番依依惜别,一步三回首,直到见不到人了,才不舍离去,这让她不禁生出一种女孩在恋慕自己的错觉。
白祀脑袋懵懵的进了房间。
这么些年,第一次,她稍微有了身为庞阿第一美人的自觉。
不过,她总觉与对方不是第一次相见。
等回到房间,她又想到什么,到楼下点了烧猪头和图腾糕,端上来后,她摆上神龛,先拜了神,一番虔诚叩首,希望晚来的祭拜不要让它们生气。
拜完神后,她将行礼收拾好放入柜子,把七兽雕摆出来,置于行李外延,点上一支白烛,赤色缭乱的七兽影一闪,又刹那归于平静,客栈上空渗出淡不可察的微红……
七杀焚天阵,开启。
白祀觉得一些防备还是有必要的,这里不比店内,因为迁移,鱼龙混杂的让她没多大安全感,还是做些防着一些的好。
严格来说,没有冰鳞百孔烛火文之力的支持,七杀焚天阵凭一支白烛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最多能起到一个警示与恐吓作用,但也足够了,她也就出去买点吃食。
……
南郊簪梅山庄,空旷的地下室内,这里四壁冰封,寒气四溢,冰雾缭绕。
石室中央,一张晶莹如彻的冰玉床上,男人正安静沉睡,他面目英挺,眉发如雪,四肢如石,身覆层层冰霜,莹莹淡烁如鳞,散发着诡异强烈的寒气。
男人身侧,鱼绡已伫立良久,一身青嫩被雾环绕,万千寒意穿刺,女子却毫无所觉,她只是看着她的丈夫,久久凝视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女子心湖平静,她如同注视着一个陌生人,无恨无念,淡波不起。
她知道这是正常的自己,没有感情。
“熵哥哥……”可当一开口,她瞳孔一缩,骤然心慌,清软的声音吐出,心底平静刹乱一团,像木浆无意搅动了湖底的尘埃,止不住地翻涌起潜藏的心绪。
她闭了闭眼,想强制压下去,却终告失败。
轻叹口气。
“就让我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吧……”
“熵哥哥,这几日睡得可好?这么贪睡,应该是睡够了吧,就让绡儿送你最后一程吧,可好?”她弯下腰,低语如梦呓,靠近他清俊的面颊,心口怦动,伸出一根纤指,点了点那挺秀的鼻尖,俏皮笑起来。
抚摸着他落霜的睫毛,她不禁回想起定情那一日,海棠树下,他激动抓住自己的手,慌乱中的那一句倾诉,“……绡儿,第一次见时,你就像一颗露珠滴进了我,凉冰冰的,柔弱又可怜,让我不敢碰触,……但日渐一日,让我终再顾不得君子,只想把你融进我的骨血里,绡儿,让我保护你可好?”
多么唐突的告白,她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了,但最后也被他的热度烫到了,糊里糊涂就应了。
“熵哥哥,你暖了我很久,但绡儿心终归是凉的,谢谢你爱了我那么久,现在,放我走吧,还清欠我哥的罪孽,助我扯断这一段血脉之锁。”
“它绑在我身上太久太久了……,从身为舞伶的母亲怀上我,到难产而死,父亲竟愤怒于我的出生,竟把抛弃称作天意,走之前他竟在恐惧,哈…我本该在荒野里死的,兄长的偷偷安置,也只是延续了我人生的折磨,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三年,那迷人的临湖村庄,就因连夜大雨引发了大洪水,似乎连上天都容不得我,我却奇迹活了下来,那段记忆因为洪水,从此鲜明地刻进了三岁的脑海,让我愈发对人生茫然,沉重、恐惧,所以,绡儿不想再做个凡人了…万般纷扰,太苦太累了…绡儿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抱歉,最后不能给你生个孩子。”
绿珠垂泪,一滴滴潸然,落在他唇间,带去最后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