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廷若早就觉着这次的父皇有些奇怪,今日又说出这样的话,他斟酌一二,说道,“不曾,儿臣从未有任何一刻埋怨过父皇,父皇的心中自是有杆秤,不论何事都会有自己的考量,儿臣只管安心便好。”
“你若是真的安心就好了。”朱蛟的语气平缓,可朱廷若却有些慌张了,主要今日的父皇与以往大不相同。
未等他开口,朱蛟又说道,“你知道什么是猎人,什么是猎物吗?”
“猎人便是那强者,而猎物便待宰的羔羊。”
朱蛟点点头,“你说的是一种理解,可在朕看来,猎人是这天下最有耐心的,最有毅力的,也是最能隐藏的,好比那受伤的、走投无路的饿狼,敢装死三天三夜,任由身子被叮咬,伤口腐烂,只为引来那盘旋的秃鹫,好反咬一口,得以生存。猎人从来不是胜利者,而是生存。”
朱廷若一愣,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御花园的小亭子,父皇总爱拉着他们几个闲来无事吟诗作对,或者讨论国事。
果然父皇还是那个父皇,他从未变过,是他一直在隐忍,在欺骗世人,虽然不知道他在隐忍什么,欺骗谁。
朱廷若下跪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
“哪有什么对错。”朱蛟起身,“朕似你这般大时,手中早就沾满了至亲的鲜血,皇家无情啊,朕当年从未想过和他争那位置,只想安心做个闲散的王爷,纳几房妾,闲来琴坊喝酒点阁花魁,赏赏乐舞,听听秦筝。可他偏要害朕,唉。”
“父皇心慈仁厚,沾满鲜血也是无奈之举。”
“不,你错了。”
朱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走的如此费力,如此漫长。
他弯下腰,扶起朱廷若,“最是无情帝王家,朕很爱你的母妃,所以答应他要护着你,你从小也与那五弟一般身子骨弱,可你比他幸运些,有了个能人异士做先生。”
朱廷若欲下跪,被朱蛟托住。
“儿臣罪该万死,但此事是儿臣的一人的原因,与母妃先生并无半点关系。”
朱蛟笑了笑,收回手,“你一口一个先生倒是叫的比朕都亲热。”
“儿臣知罪。”
“这个先生,他不但治好了你的病,还教了你一身本事,朕为何要杀他,难道在你心中朕是那种十恶不赦的,恩将仇报的小人?至于你母妃,她是最懂事,最体贴的女人,朕又如何舍得骂她,更不要说罚她了。”
“厌胜之术确实令人忌讳,可那又如何,天朝自开国以来,牛鬼蛇神之事,稀奇古怪之事难道还少吗?便是那层出不穷的江湖侠士,一身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有那宫中禁军力拔山兮的威武,不都是所谓的厌胜之术吗?就连朕,本该随那青烟消散,不也是靠这所谓的厌胜之术才得以吊着一口气吗?”
“父皇洪福齐天,寿与天齐,自当是......”
“行了行了。”
朱蛟明显的不耐烦,“在说这种虚话就给朕滚出去。”
“是,儿臣遵旨。”
朱蛟慢慢挪回了位置,一下瘫坐在了那张椅上,喘着粗气,“还是坐下舒服些,朕的身体朕最是知道,而且你以为朕真的只是个听信小人谗言的昏君?不过是为了麻痹一些人的神经,放松他们的警惕。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啊,这才是一场真正的耐心的考验,谁熬住了,谁就是猎人。”
朱廷若低头不语。
“你如今而立却仍然不肯娶妻,朕放任你了十几年,今日,朕倒要问问,这原因为何。”
“父皇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朕只是关心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古人云:君子修身养性齐天下,可这香闺梦里人还是得寻啊,行了,不说了,不说了,朕,乏了。”
“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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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刘参政,您怎么在这?”朱廷若是如何都不敢想这老匹夫胆大到敢来这围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刘奕辰坐在杌子上,手里剥着花生,“这不是来寻二皇子殿下说些重要的事。”
“参政有什么要事非得担着生命危险来,廷若倒是有些好奇了。”
“吃吗?”刘奕辰将剥好的花生递到朱廷若的手上,突然来上一句,这么一句,搞得朱廷若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嗯?廷若愚笨,刘参政还是说的明白些好。”
“花生的肉藏在那脆脆的壳下,可剥开了壳,还有那红衣,皇上是在给他机会。”刘奕辰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粉末,“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