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再来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而对白羽扇笑道,“姑娘感兴趣的那个家伙儿,郝某恰巧也知晓些消息。”
“他在哪?”白羽扇下意识的回道,紧接着又闭上了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喂,你别走,你别走啊,回来把话说清楚。”
郝再来肥胖的身躯消失在了黑色的走道里,并未回应。
白羽扇怕惊动他人,故也不敢大声,只得心里头骂了几句死胖子便作罢。
一盏朴素的油灯,在厢内的桌上泛着微光。
吱嘎。
夜半的风推开窗户,那一丝凉意冷了灯芯。
白纸画望着灯喃喃道,“油尽了......”
-------------------------------------
虽是春季,可幽州的日头总觉着比别地的毒上几分。
蚊虫倒是还未从寒冬腊月缓过神儿,所以不过有些燥热,谈不上难痒。
有传言说这幽州的天热是被街边随处可见的打铁铺给逼的。
这话听着好笑,可铁铺内不时传来打铁的声音,还有攒动的猩红,却让这这个传言坐实了几分。
“这鬼天气实在是热,去他姥姥的倒春寒。”
一个糙汉骂骂咧咧道。
村边小路的凉茶铺子是幽州除却打铁外最赚钱的行当。
“哑巴,来两碗凉茶,少放些蜂蜜。”
这家凉茶铺子可是近日最火热的一家,门面不大也不豪华,不过是路边摆了四五张桌子,撘了个棚子。
可这凉茶的味道实在上乘,便是幽州大户人家的子弟吃惯了城里上好的凉茶,听说这家偏僻的铺子,难免会起了猎奇的心思,请人来寻。
寻到是寻见了,可这哑巴是个木鱼脑袋,给了再多的银钱,就是不肯挪窝。
这些纨绔约着一起三五成群的寻上他。
大骂一句,小小一个凉茶铺子......却没了下文。
只因这满腔的怒火,不过一碗凉茶,便是烟消那个云散,无影那个无踪。
即使这哑巴脾气臭了些,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哑巴的凉茶确实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每每想起,暗自咂嘴。
幽州的大家闺秀也耐不住这燥热,可碍于面子,也不敢多来,不敢多喝。
被人瞧见了,背后编排几句贪嘴的性子,家中父辈定然不高兴。
说亲的媒人哪个不是长舌妇,就算收了好处,可这张嘴要是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可就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
有人欢喜有人愁,同行的见哑巴抢了生意,难免生出些坏心思,不过直到现在哑巴的铺子一直然无恙,倒是附近的凉茶铺子仅剩下他一家了。
“哑巴,大爷我的两碗凉茶怎么还没好,小心大爷砸了你的凉茶铺子!”
那糙汉朝哑巴瞪着一双熊眼恶狠狠道。
木讷的哑巴并未瞧他一眼,而是盯着不远处的小路。
糙汉觉着自己被无视了,气不打一处来,但多年行走江湖的性子告诉他,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可惜那条路上依旧吹着清风,没有丝毫异样。
半晌之后,两道倩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这是怎样谪仙般的美人儿。
他们抬起头,清晰可见的咽口水声不约而同得响起。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老祖宗的训斥:莫要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糙汉咽了咽口水,都说色胆包天,此话不假。
他自恃武艺高强,又被被美色迷昏了头,这才说出一番混账话。
“好两个小娘皮,长得倒是有些姿色,还是对双胞胎,这荒山野岭的多危险,要不跟了大爷我,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
这后半句话永远的卡在喉咙中,出不来了。
他并未瞧见对方有何动作,只闻见独特的幽香,这是六品斋的脂粉味儿......
江湖之事,恩怨难了,哪一个头不是借住在脖子上?
此事官家管不得,这也是这些年来不成文的规矩。
别桌的客人除了一位农妇打扮的吓得晕了过去,其余的都是江湖中人,早就见怪不怪,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将木凳往一旁挪了挪。
两位姑娘坐下,正是白纸画白羽扇姊妹。
“两碗凉茶。”
白纸画说完,便拿起兵书翻阅起来。
哑巴的神色没有片刻的异样,手脚麻利,两碗凉茶端到二人面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下滑。
他比了个六,是六钱的意思。
白纸画从腰间盘缠取出一锭白银,看样子估摸着有十两。
哑巴摇摇手,示意太多了。
白纸画笑了笑,“不多,这银两是想问你些事。”
哑巴还是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不用你说话,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白纸画说道。
哑巴还是摇头。
白羽扇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这样的好买卖打着灯笼都寻不见,可比你一天辛辛苦苦卖凉茶赚得多多了。”
哑巴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开得点点头。
“那些人没说错,真是个榆木疙瘩。”
白羽扇小声嘟囔了一句。
“羽扇。”
白羽扇听见自家姐姐唤了,坐回凳子,自顾自端起碗,喝着凉茶,不再言语。
一股清凉流入体内自五脏六脾蔓延全身。
这凉茶确实不错,白羽扇这般想到。
再看白纸画,一手端着兵书,一手端着碗,“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答完了,这银两便都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你是幽州本地人吗?”
哑巴点点头。
白纸画并未接着询问,而是喝了一口凉茶,
“第二个问题,这凉茶的方子是祖传的吗?”
哑巴点点头。
白纸画笑了,这一笑天地都失了眼色,她将凉茶一饮而尽,留下那锭银两。
“凉茶不错,有空会常来的。”
转而对一旁的白羽扇说道,“扇儿,走了。”
回到了好再来客栈,白羽扇屁股还未沾床便听见白纸画说,“问吧,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
“嘻嘻,姐姐真是未卜先知,我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白纸画笑骂一句没个正形儿,在白羽扇头上轻敲一下,“快问,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单纯好奇姐姐说好的问三个问题,为何只问两个,这十两银子就这么给了那个哑巴实在有些浪费了。”
白羽扇说道。
“若是都不是你想要的答案,问三个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呢?便是问上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得到的都不是想要的回答。”
白羽扇表示赞同,“说得也是,更何况那人还是个哑巴。”
“倘若那人不是个哑巴呢?”
白纸画一挑秀眉。
“姐姐的意思是那人是装哑巴?”
白纸画点点头。
“那姐姐为何不拆穿他,让他回答你?”
白羽扇疑惑道。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正如同你无法让一个装聋作哑之人开口。”
白纸画说道。
“既如此姐姐先前问的两个问题却是没什么意义了。”
白羽扇打了个哈欠,看来是有些困了。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儿,这一年四季可没有不睡的时候。
白纸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恰恰相反,正是他的欲盖弥彰反倒露了马脚。”
“我第一个问题问的是他是不是幽州人,他点头,但是他在撒谎,幽州没有倒春寒一说,未到夏日就热得难捱,这才导致了幽州的凉茶铺子比别地更受欢迎。而幽州人自知这个天气燥热,所以不会穿早就不会穿棉,改穿比较凉快的纶。可那哑巴明显穿得是棉,所以不过做了两碗凉茶,头上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滴。”
白羽扇被风吹了一个激灵,撇了撇嘴。
白纸画转过身继续道:“这第二个问题,我问他凉茶的方子是不是祖传的,他依旧点头,可这凉茶的特别之处你我都感受过,若真是祖传的,大部分人对这个问题应该都是避之不及,更不说承认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都懂,没有人会傻到将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断了自己的财路,也断了自己的生路。”
“最重要的一点,当一个人有了缺陷之后,不论他内心多么强大,或多或少会有些芥蒂,可此人屡屡被人叫做哑巴,眼神不但未有丝毫的暗淡,反而不时透露出一丝不屑,那是一个普通百姓该有的眼神吗?”
“原来如此,姐姐的观察当真细致入微。可是姐姐为何对一个装哑的人如此感兴趣,江湖之大,这样的人十七有八。”
“若这装哑之人手里有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呢?”
一听这话,白羽扇瞬间来了兴致,“姐姐的意思是......账簿?”
白纸画颔首。
“平日里人多眼杂,不好动手,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此番若非郝再来的锦囊,我们断不可能如此顺利,这次是合作的诚意,下次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羽扇问道。
“等过些时日再去喝几碗凉茶,寻一个好的时机待到他收摊,我们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白纸画的兵书翻在了折起的一夜,这一页上有四个字惹人注目——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