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顾愆莫名地想抬头看看,看看苏沉渊。
顾愆抬头了,而苏沉渊正静静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顾愆突然感到一股茫然无措感传遍全身,让他的脑子猛地空了一下。
苏沉渊神色和蔼。
这种样子顾愆以前见过一次,那是父亲走后他的第一次登门六年,他带着花来替他儿子苏恩赔罪。
但他算什么长辈?
顾愆无声地用这句话,一面告诫着自己,一面压下心底古怪的情绪。他那因暗自说服自己,而不经意间挺直的身板,帝王见着,只觉厌恶无比。
帝王抬眸瞧群臣一脸慨叹的样子,便笑盈盈说着,“军令状嘛,孤也不为难你。你若能带着那两千人,活着撑过半个月,朕自会嘉奖于你。如若不能,你就去势入宫……”
“陛下!”苏沉渊不禁惊呼出声。
“三公主会喜欢看见你的。”
群臣见帝王并没理会苏沉渊,只是对顾愆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挥手让人宣告,退朝。
而顾愆闻言,脸色惨白,转而不顾众人打量的目光,径直出了殿门,走着走着,却走到了长宜亭。
桌上正摆着一盘棋,还有瓜果点心,两只茶盏。他便拣了个空处,从袖中拿出用丝绢包着的物什,轻轻搁下。转而便转身欲离去。
隐藏在树后的三公主见此,忙走了出来,“你今日下朝挺早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微微泛着粉,转而想到顾愆会看到,连忙捂住了脸,可心中越是想掩盖,脸上却越加热烫。这让她几乎不知该继续说着什么,生怕自己一开口又说错什么。
“臣觉得跟平时差不多。”
他的语调在她听来很奇怪,最后一个字的稍稍上扬,是让他的话听起来显得随意一些,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这是硬装出来的。
顾愆微微侧了下身子,三公主不由得暗想,他是要走了吧。
然而不是。
顾愆垂下眼睛,轻声问,“这可是公主摆的棋局?”
三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顾愆,她每次都在这等着他,可他每次都避而不见,这次却是很反常。待时隔半饷后,方开口回着,“嗯。”
“你是在等……等解棋局的人?”顾愆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换成了“解棋局的人”。
两人都入了座,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棋局,似乎让他极是为难,见着他犹自蹙着俊朗的眉,三公主一时,不自觉地伸手去抚平它。
顾愆躲开了,接着说了一句,那句话平淡无奇,可落在三公主耳里,反而带有不祥的感觉。“臣解不出来,”他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了。”
“这么奇怪?”
“是的。”
三公主静静看着顾愆,见他的眼睛固定在面前的棋盘上。他又谈起了别的,内容听起来很平常琐屑,是关于他母亲的一个发簪,一直说了半天。
他平时说起话来,音调会是抑扬顿挫的,但现在全用同一个调子讲着,显得平淡而不熟悉,让三公主觉得好像,顾愆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会离她越来越远。
而且,三公主发觉顾愆不忍看自己。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棋子,或者碟子,或者远处的某只鸟,却独独不去跟她对视。
三公主没来得及开口,顾愆就自己突然站了起来,让她一惊。
“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嗯。”
直至顾愆淡出视线,三公主才转过头,粗略扫过顾愆原本坐的位置时,发现用丝绢包着的物什。
难不成是送自己的?
三公主掀开丝绢后,见到了顾愆口中提到的发簪,还有她送出的香囊。
棋盘上的棋局尚未解开,他的人倒是已经走远了,没回过一次头。
三公主执起他握过的棋子,那上面,犹似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把棋子扔进棋盅,一颗接一颗,全部放回便好了,反正得把这一段忘掉,不能任其搁置于心。
搁置于心了不免会再想起,会再次被牵动,
而后,会让自己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