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人客居五里镇,路拥塞官民起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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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四月初八浴佛日,景年辞别父母兄弟、汴梁亲友,与择端先生一同踏上山东之行。前来送行的赵甫成与张择端、张景年一同饮下饯别美酒,继而与兄弟会中的白一苛错肩而过,孑然一身回返画学舍中。
这座填满喜怒哀乐的东京城,终于到了暂别之时。少年刺客犹如雏鹰振翅,鼓翼向东,而他将要飞临之处,则是另一片历练之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章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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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五年四月,青州府五里县,五里镇外。
自打进了山东境内,原先张景弘派的一队禁卫军便渐有疲惫之意,择端有心为景年行方便,便寻个由头遣了这队卒子就近歇息,教他们回去禀报平安,自己则带着人手继续转到青州过来,往五里县最西边的五里镇歇脚小住。
舟车劳顿几日,择端一行人的车子由快到慢,缓缓停在快到城门口的路上。
前头进城的车子也都一溜儿停了,老老少少赶车的蹬在车上仰着脖子往前看,却也没看出个甚么所以然来,只好在大太阳底下议论纷纷,路上怨声也渐渐大起来。
连着好几天睡不安稳的景年正抱着胳膊支在眷棚口打瞌睡,教棚子里几个画学生的叽叽喳喳扰醒,这才晓得车队停了好一会,便勉强醒醒神,从车上跳出来,张望片刻,走到车队打头择端在的那处去。
“先生,前头生了甚么事?晚辈正好睡,车子却停下不走了。”
张择端揩着汗道:“这路上车辆都堵在道上,前面不见分毫动静,不知是何缘故。”
少年拿胳膊挡了挡太阳,尤觉得脑仁儿热得燥痛:“莫非是五里镇里出了什么事,不肯放人进城了?”
择端摇首:“不清楚,几年前来时还不曾如此。”又吩咐道,“景年小友,你腿脚利索,且替大家去前头打听打听罢。”
“成!”景年一拍胸脯,将腰带一扎,便动脚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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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堵了不少车子,停得左歪右斜,不大好走。这郎君便施起好身手,自车篷顶上一一踏过,当下便翻到城门附近,引了一屁股拍掌叫好。待跑到城门底下,身上衣裳已热得像厚袄,身上头上热汗大发,还没站住脚,便听一阵吵嚷声愈发近了,定睛一看,竟是一伙农民与守军起了纷争,不单单将外头的车马堵了,就连里头要出城的也给拦在镇子里,徒能埋怨吵闹,人却出不来。
景年看了,心中隐约有数,便悄悄凑近那伙扛着锄头的农民好汉,侧耳听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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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盛,你仗着你爹是知县,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才竖了耳,为首二十六七的一名英武男子便双指一并,指着守军拥簇的一白面衙内怒斥。
被骂的白面衙内约摸二十露头,长得俊俏文雅,想是他口中那知县家公子,还嘴道:“我欺人?卜大哥,你将妹妹卖与我还了你爹的赌债,咱们可是立了字据的!眼下是你要反悔,却不肯把银子还来,如此背信弃义在先,你怎敢来血口喷人!”
为首的将手中锄头杆一跺:“高盛,你仗着你爹与高太尉攀亲附戚,便敢污人清白!我何时将妹妹卖给过你,甚么字据、银子,我通通没见过!”
那高盛便抖出一张字据来,在围观的百姓面前晃了晃。景年伸头一看,上面果真白纸黑字地写着两个叫“高盛”与“卜相侯”的人名。再看看,那“卜相侯”三字写得清清秀秀、小小巧巧,与其人之英武实在不像,便略略生疑,依旧旁听。
“还说没有,这上头的不是你的名儿?”高盛收起字据,“卜大哥,你拖家带口来要人可以,把手里的家伙都丢地上,再把这上头写的赌债三千两即刻还我,我便马上将你好妹妹毫发无损地请出来!”
卜相侯怒道:“莫要拿假字据诓人!你说我卖妹换钱,我却不曾见过你说的三千两银子,又拿甚么还你!”又上前一步,顶着守军的推搡骂道,“高盛,你好生不要脸面!十日前,我家小妹便不翼而飞,再听闻消息便已进了你高家!你说我卖妹换钱,有甚么证据!只怕是你暗中抢了人,又伪造字据,为的便是将我一家逼入死地,好霸占民女!”
“你才不要脸面!我高盛从不干强抢民女这等龌龊事,你少诬蔑我!”白面衙内也恼了,嗓门也大起来。
“你放屁!不是你抢去,我小妹还能自己走到你家里不成!”
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卜相侯越说越气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他身后的几个也立马挥舞起锄头棍棒,张牙舞爪地一步步逼近高盛。五里镇守军一见,将白面衙内护到后头,手里纷纷抽出官刀来,与卜家庄农民对峙。
一时间,两方各自激愤难抑,口中全然不饶人,话赶着话,愈说愈要急眼。这厢卜家村民刚拥簇着卜相侯往前挥打,对面的守军便一把擎住卜相侯手腕,抄刀就要捅人,吓得站得近的围观者尖叫后退,怕官兵真要下刀子。
说时迟那时快,景年自人堆里一个箭步冲至卜相侯身边,一剑出鞘格住官兵大刀:“慢着!不要滥杀无辜!”又将身子一挤散开两人,站在二人中间,护住卜相侯,推开两伙人来,“好好说话,莫要动家伙!”
高盛从官兵后头挤出来:“来、来者何人!”
又一见来人个子高高、手里掌剑,立马像见了救星似的追问:“少侠,你可是来替我讨回公道的?”
景年一把拦住身后怒意再起的卜大哥,将高盛打量几眼:“卜家小妹眼下在你家中?”
卜相侯在后面抢白:“就是在他家里!”
高盛分辩道:“少侠,卜家小妹是在我府上不假,可我真没强抢民女!她当真是好端端坐着卜大哥雇的车子来的!”
“哪个做哥哥的会卖自家妹妹!说这丧良心的话,你自己却也信!”
听见这话,景年耳朵一动,不由得多瞥了卜相侯一眼。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他赶紧拦停两人:“你们且停一停!”他指着城门外越堵越多的车辆道,“你们在这里吵,就算是动手分了胜负,这里里外外多少车子可都要耽搁在官道上,回头教人告到青州府去,你们谁也吃不消。不如这样,且先放行车马,到别处论卜小妹之事……”
话音未落,卜相侯在旁边气势汹汹道:“不行!今日我偏要将此事闹大!高盛,你不交人,我便与弟兄们堵了你这官道,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高盛立即指着卜相侯道:“噫!诸位可听好了!不是我不教你等出入,乃是这刁民聚众闹事!”继而在人群激愤声里长了胆气,朝守军命令道,“你几个没眼色么,还不快快将刁民拿下!”
守军官兵扬起刀来就砍,景年剑身单薄难与大刀锄棍相抗,挡了这个又挡那个,一时难解难分。却听此时城门楼上一声空爆炸响,众人停手抬望,只见那城楼上轻飘飘翻身下来一妙龄少女,手中却扬一条粗韧好鞭,只啪啪甩了两下便将卜相侯手中锄头与官军刀刃卷脱其手,丢在一旁草丛里。那姑娘落了地,又将鞭子甩尾炸了个鞭花,那条金鞭便如金蛇般自如缩回手中,跟着她一并去到众人面前。
景年让出一处空来,持剑瞧她。
那姑娘将手一拱,朗声笑道:“诸位,当真是好不威风!”
继而道:“在这儿听你们吵了好久,原来是为了卜家小妹的事。要我说,这卜小妹究竟是不是卜大哥卖的,将她带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再轻笑一声,“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教外人见了,可要拿咱这儿的老百姓说笑话了!”
卜、高二人怯她来路,看着她那金蛇软鞭,手中丢了兵器,虽不肯让步,却也只能面面相觑,不知当作何言语。
那姑娘见状,上前又道:“方才这位少侠说得有理,你几个先让一让,教人出入。至于卜小妹,高公子,眼下此人既在你家,便教这做哥哥的见上一见,不就甚么都说得清了?”
两拨人听了劝,稍微消停了些,但高盛与卜相侯依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也不肯先开口让步。景年察言观色,把剑收了,上前朝姑娘拱一拱手:“女侠,你且听我一言。卜大哥与高公子辩得难解难分,依我看,他两个均与卜小妹之事干系甚大,为免小妹遭人胁迫,还是教外人寻小妹细细问来,再差几人做个见证,此事才好分明公正。你道如何?”
那姑娘这才仔细将这少年看了一番,点首道:“嗯!有理。既然如此,那便请高公子与卜大哥移步别处,再请这位少侠作证,待我去高公子府上问出实情,再好好断定是非!”
景年道:“要说作证,还是得寻个颇具名望之人才好信服。我这里倒认识位先生,可胜任此事,我与女侠一同进城看看,免得出甚么岔子。”
姑娘再点首:“可行!”又转而问那二人,“你们可同意此事?”
卜相侯在这少男少女间反复打量,心里有些没底。高盛则连忙回了话:“好!你们去便去,且看究竟是我强占了民女,还是这厮将人卖到我府上来的!”
景年便与姑娘对视点头,就要往回寻自己的队伍去。卜大哥一把拉住他:“慢着,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又到底认识哪里的先生?你先说与我听,莫起甚么坏心思!”
“我家先生,便是那东京翰林图画院的张待诏。”少年留意他面上神情,“卜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没做过亏心事,便大可放心。”
卜相侯一惊:“张待诏?”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先生,可是东武的大才子,张正道?”
“正是。卜大哥认识?”
“我听人说过他!”卜相侯一下子宽心下来,“好,好!张正道是个有文化的,秉性正直,他既在此处,便断不会放任良家百姓为奸人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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