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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伍·不羁之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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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据点后院。

    不知是否因自己手上沾了血,与辛姑娘一同前往面见诸位刺客兄弟的景年大受冷遇。一进歇脚的地方,那帮眼神冷似冰刀的黑袍子们便只拿眼睛紧紧盯着他,一个招呼的也没有,阴森森的,教他心中有些发毛。辛子骏见状,觉得没甚么意思,便带着这厮往外走,要去集市。

    快到五更了,天色还未亮,街上集市冷冷清清,唯有城北卖文房四宝的店家已开了门,蹲在外头劈柴,预备生火。

    辛子骏要进去坐坐,景年怕她闯事,赶紧也跟进去,却见她只是自顾自地翻看色彩斑斓的颜料矿粉,那专注痴迷的模样,教他忍不住想起从前随从甫成兄购买颜料的光景来。

    ——等等,甫成兄……

    想及好友,他忽然呼吸一滞,心中一惊:坏了!

    怎么坏了?

    他想起一件大事来。

    离开汴梁前,他本答应的好友岁前回来赏雪,谁知因五里一事耽搁到现在,他给忘了!

    “兄弟!”辛子骏提着一摞纸包过来,看他盯着地面发呆,便喊他,“想甚么心事呢?该不会还在想走甚么道吧!”

    景年回神摇摇头:“不不……”

    他将与赵甫成约定赏雪,却不慎失约一事和盘托出:“辛姑娘,我在想这么一桩事。原先在东京,我曾认识个画学生,离京前本约好同他在虹桥赏雪,谁知路上耽搁,眼下已是第二年,我才忽然发觉,竟将他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

    “呀……”辛子骏听罢,难得一见地皱起了眉,极为认真,“不好办了。”

    “怎讲?”

    辛子骏叉腰道:“画师者,多为性情中人。言而无信乃君子大忌,若是我得知此事,一辈子也不肯原谅你了。”

    见她说得一板一眼,景年忍不住打了个岔:“画师秉性,姑娘知道得却这么清楚?”

    “哈?你说这话,怕不是看我一介武人,以为我不懂呢!”辛子骏瞪着他看,又忽然得意起来,“告诉你,我与师兄出身绘画名门,我师父大名阚寒松,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大画师!”

    “原来姑娘也是学过画的,”景年惊道,“我竟没瞧出来!”

    “你以为我喊的‘师兄’是甚么师兄?”她得意半天,笑容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可惜……三年前,师兄生意才刚有起色,我师父、师姐,还有二师姐,却都死在了马贼手里。”辛子骏沮丧片刻,不等景年表示节哀,却再度欢颜起来,“不过,我早已给他们报了仇!哈哈哈哈……师兄还因此将我骂了一顿,嫌我招惹了大麻烦。可师父恩重如山,我报不了恩了,仇总能报罢!”

    年轻人问:“骂你作甚,师父同门遭人杀害,他不恨么?”

    “师兄半路入门,远没有我同他们亲近。”她自顾自地挎着刀往外走,才出门槛,忽然扭头回来,险些撞上也往外抬脚的景年,“可怎么说,师父也是他的师父呀!所以他骂我,我便不服。你说说,若你师父、师姐无端惨死,你能忍住不报仇么?”

    景年道:“自然会。不止会,还要十倍、百倍奉还。”

    “对嘛!”辛子骏又扭回身去,继续往外走,“咦?听你这话有点意思,怎么,你师父也没了么?你也要去报仇么?”

    “不,是我师兄。”想到少隹,年轻人不免又有些郁结,“虽大仇未报,但十年不晚。我且往江湖走一走,见识见识世道险恶,待回去,必给我师兄报仇雪恨。”

    说罢,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江湖太大太险,如何才能走完呢……”

    “无妨!”辛子骏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子,笑嘻嘻道,“你当江湖是甚么?有人之处,便是江湖。生死存亡是江湖,风花雪月亦是江湖。江湖本就没有尽头,又何必非要走完呢?”

    景年听了一会,笑道:“姑娘说得在理。”

    “哈,那当然!每一个人,都是一片江湖。说甚么凶险,也不过是有人的江湖容不下你我罢了,没甚么好怕的。”

    “辛姑娘如此爽快,怎会有人容不下你?”

    “不晓得,但我觉得总会有。”辛子骏伸了个懒腰,“是谁呢?谁知道!可能是你,可能是我自己,说不定还是师兄呢!哈哈!我怎知道会是谁?”

    看她神采飞扬,景年忍不住又问:“那——”

    话音未出,她已快言快语地打断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嘿嘿……还没死到临头,怎知谁容不下你?要害你的,装也装得教你糊涂,为这事操心,太累了!”

    “姑娘倒是豁达。”景年低头道,“我本以为姑娘是习武之人,没想到文武双全,难怪能将这些纷扰淡然视之,当真佩服。”

    “不……”辛子骏却停下步子,“我只是有健忘之症罢了。你幼年得过病,我也一样……今日同你说的话,明日我便忘了;昨日做过的事,若不写下来、画下来,今日便忘得一干二净……”

    景年也停下来,知趣地没有搭话。

    “所以,并非我不往心里去……而是我没法儿往心里去。”她顿了顿,又径自往前走,“不过嘛,你也不必替我担忧。既然迟早要忘,何必劳心费神去记呢?”

    “常人患易忘之症,往往自怨自艾,姑娘却能潇洒快活,教在下愈发佩服了。”年轻人跟上去,“敢问姑娘为何会得上如此病症?”

    “你问我,我又怎么记得如何得的这病。”辛子骏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双手举向天空,抱到脑后,枕着手大踏步地往前走,“想不起爹娘,想不起家乡,只记得睁眼便身在这方小城。师兄说我是齐州辛氏弃女,我便当是真的;但你若问我自个儿,我只答我无来无去。”她笑了两声,“生于大宋,便安身大宋!做尽快意之事,笑尽可笑之人,岂不快哉?”

    “身心无来无去,刀术无规无矩,听着好不快活。”景年跟着笑起来,“我还挺羡慕姑娘能得这易忘症。”

    “羡慕这做甚?”辛子骏大眼瞪小眼。

    “我有许多想忘的事情,可我忘不掉,也舍不得忘。”

    辛大女侠撇撇嘴,懒懒道:“哎呀……该忘之事,自然会忘;该记之事,亦不必费心。”她叩了叩心口,“兄弟,别忘了,万物从心。”

    景年没再回答,只是默默陪她走了半晌。

    许久之后,他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辛姑娘,你这脾气在女子中倒有些意思。”

    谁知辛子骏意外回头,茫然道:“什么?”

    他便猜他沉默太久,她又忘了。

    “我说方才我们说的话……”

    “啊……啊!想起来了。”她拍拍脑袋,“这有甚么,你在东京没见过这样脾性的女人?”

    “见过,她们都负血仇而生,发过一辈子也不肯忘的血誓。像姑娘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实在稀罕。”

    辛子骏听了一会,落寞道:“她们是想忘不能忘,我想记,却记不住呢。”

    “还是别记住好,”像在同自己说话一般,景年看着她眼角的痣,出神道,“记那么多,连长大成人都变作负重而行,实在是……”他犹豫着叹出口,“实在是太累了。”

    “这话好,你可终于说了句真话!”辛子骏笑嘻嘻地调侃,“既然这么累,还要继续做刺客么?”

    “当然。”年轻人勉强笑笑,“许多事,继续下去,总会有意义。”

    辛姑娘瞅了他许久,吐出一个字来:“倔。”

    她似乎聊得累了,向前跑道:“兄弟,走,去城墙上瞧瞧那些梁山汉子跑了没有。咱得当心些,省得他们再回来抢地盘!”

    景年耳朵一动,心道:抢地盘?东昌府分会难道与梁山有甚么过节?怪不得这些刺客在城门放冷箭,原来正是冲着梁山去的。但也顾不得多想,只不动声色道:“好!我同你去。”

    ·

    两人登上城墙。

    ·

    在城楼上眺望远处,护城湖对岸林子野地的动静一览无余。

    趁辛子骏在往外看,年轻人默不作声地爬上城楼,蹲在屋檐上,悄然开启鹰眼。

    远方处处灰白一片,并无梁山兄弟们藏匿的身影。但向西瞧去,护城湖对岸隐约飘着个青色的小点,定睛细看,原来是空舟一叶,篷上搭了条破破烂烂的青色袍子,正是燕青负伤那阵子剥下来的那条。景年因摸向腰间小乙哥匆匆塞来的烟火筒,又知兄弟们未走,随时在外接应,心中便踏实下来。

    “哈哈哈!全跑了!”辛子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放箭果然管用!看来师兄说得对,得教那帮光脚的尝尝苦头,才不敢觊觎我府兵权!”

    继而似是发现了身边无人,那声音便转起圈来:“咦,人呢?”

    景年起身跳下去,恰撞见她扛着刀四处寻找:“在这里。我们走罢,天快亮了,不知苗兄回来没有,别教他等着我们了。”

    那优哉游哉的刀客看了看东方泛出的鱼腹白,眨眨眼,疑惑道:“找我师兄做甚么?”尔后忽然眼睛一睁,“噢——对对对,快回去,快回去,省得他又要别扭!”

    二人一拍即合,景年就要往楼梯下走。然而才动身便被子骏拉住:“白长一双好脚,那里忒慢!跟我来!”

    他跟上去,见辛姑娘抬脚便蹬上了城墙豁口。还未拦她,便看她已一个倒栽葱向下跌落下去,惊得年轻人几步追到墙边,往下一看,忽而松了口气。原来城墙底下密密地栽着一人半高的灌木,冬日里还是绿油油的,跌进去一个人,甚可毫发无损。

    景年便笑道:“原来这地方也能使一手‘信仰之跃’。”因而也跟着动身上去,双臂平举,如白鹰般飒沓而下,没入灌木丛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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