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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其三·为君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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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婆娘,朝身边人不住地展示她身上的一块淤青。

    “还说呢,哼!我肚子痛得要死,你只教我回去吃泻药!莫不是看我不趁几个臭钱,便想打发我死在家里头!”

    景弘无动于衷,将刀一横,质问叫得最欢的几人:“好啊!你们既不信医者所言,何必求医!”

    那几个面面相觑,又叫到:“凭啥不能来?你们看病救人,天经地义!谁知道老神仙不给看,我们怎么晓得这毛头小子说的真不真!他若诓骗我们,害了命去,难道你给我们赔钱?”

    卢湛满面通红,忍无可忍,刚要驳斥他们,便听张景弘朗声道:“好!他有一句错诊,你们要赔多少银子,我全都给!”

    这下子不止少年,连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也惊了:“这……这可是你说的!”

    “不错!”景弘将刀放下,慢慢回鞘,“你们若要验证,城内大小医馆尽管去问,看看小先生究竟能有几回错诊!”

    继而又回头问卢湛:“小先生,你给他们口述过药方没有?”

    “有!”卢湛点头,“所有由我筛出的轻症病患,皆已拿了我在账本背面写的方子。”

    “好,”年轻人便继续向他们道,“都听到了?你们且把他的方子拿着去验,我随时恭候。有一味药开得不对,尽管找我要钱!”

    此言一出,人群里又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那几个闹得最凶的从怀里摸出卢湛写的药方,面有不忿地溜出了人群,也不知究竟去没去就近医馆验证,只道是一去便没一个回来的。

    卢湛舒了口气,又看景弘挎着刀往人群里又走,赶紧一把拽住他:“哎!张家的,知道你是习武之人,你别在我这里亮刀子……要是把小胆的给吓着了,我可真在城里待不下去了……”

    景弘只“嗯”了一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走到余下的人群里,语气缓和了些:“大家莫怕,听我一言。我虽是武者,却知你我俱是街坊邻里,只要尊医重道,医者自然也会倍加关照你们,城中百姓便都能得救治。你们勿要推搡,且在此处留候片刻,老神仙就在里面,不会教大家白跑。”回头喊道,“小先生!”

    卢湛赶紧过去。

    “劳你再看看孰轻孰重,病情重的,教他们往里头候着,有老神仙在,心里多少踏实些;轻一些的,便教他们拿了方子去别处抓药,晚些再来,莫再这里晒着。”

    “好!”

    景弘便看着他一个人挨个儿看过去,又选出几个非治不可的病患,余下的拿了方子,劝一劝,大多也就回了家。

    仍有数十个执意要见老神仙一面,卢湛进去问了师父的意思,便也随他们等着了。

    ·

    忙前忙后,又是一晌。待卢小先生终于歇下来时,天色已晚了。

    景弘在医馆里守着四个锦盒坐着,抱着胳膊打了一会瞌睡。卢湛挽着洗干净的袖子与头发走进来,用手给自己扇着温乎乎的风。

    “呼……累死了。”他看景弘睁开眼,便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多谢了,张家小哥。今儿要不是你来解围,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景弘笑道:“哈哈,无妨,我本也是来找你的。不把那几个打发走,我的东西也送不到你手里。”他踢了踢锦盒,“喏。上回你用许多银针扎治的手法确实神奇,我回去歇了几日,感觉好多了。”

    “那叫针灸。你可想再试试?”卢湛打了些水来,把自己一脸汗味脏土洗个干干净净,又递给景弘一块干净帕子,景弘摇摇头,示意不要。“看你今日中气十足,我就放下心了。对了,你是不是在等放榜,殿试情况如何?”

    “比我想的难,幸好家父自幼教我说官话,现下交流无碍,只是答得慢些而已。不过,同场几个答得都不大好,大概没甚么问题。”景弘看他把头发挽来挽去,也理了理杂乱的刘海,“许久不来了,小先生还记得我是做甚么的?”

    “那当然。我治过的人,心里都有数。”他把头发重新扎成马尾,“张家小哥,你可别逮着‘小先生’喊了,那都是旁人叫的虚名。你拿的东西我可不收,要诚心谢我,回头送我副白鹤图就成了,我师父这医馆正愁没东西挂呢。”

    “哈,打开看看。”景弘不禁有些得意,眯眼拿下巴指了指锦盒,“忘了吗,这话你第一回就说过。”

    卢湛便停下来看看他脚边的锦盒,又看着这个眼神精明狡黠的年轻人,笑了。

    “那就不客气了。”他道,“多谢张家——呃……”

    “我汉名景弘,字载远。”

    “多谢载远。我姓卢名湛,明年及冠,你随便捡个甚么叫吧。”

    “行。”景弘便起身要走,“那,东西送到,我就告辞了。”

    “告辞,”卢湛将他送到医馆门口,“身上哪儿不舒服,及时过来看看。还有,下次过来别带刀。”

    “哈哈,好。”高挑的年轻人大步走到月色笼罩的街上,回头一抱拳,“留步!”

    少年学徒微微欠身:“君有夜月相与,我不送了。”

    ·

    然而起身时,此人仍然未走。

    张景弘站在医馆前小街上,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间看着天上月亮,忽而回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会喝酒吗,阿湛?”

    “不会。”

    卢湛答得很干脆,人却从安静下来的医馆中悠然踱了出来,站在石板路上,飘飘欲仙。

    ·

    “——但可以学。”

    ·

    夏夜蛩鸣遍地,凉风习习。

    来到汴梁三年之后,出身草原的阿勒青终于收获了第一个宋人好友。

    但此时的他尚不知晓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即将拥有什么样的未来,正如卢湛亦不曾想到自己也将走上一条挣扎的道路一样。他们只是坐在孙羊正店三楼窗边,以并不疏离却仍带着初次相识的拘谨的神情,彼此讲述着自己所见到的有趣的故事。

    他们讲起张景弘汉名与表字的寓意,聊起这武解元失散多年的小弟弟,又谈到汴城风土人情,谈到前不久才恢复的方田法……上至家国大事,下至坊里逸话,兴致勃勃。

    谈性一起,两人不再那样端着脾气。张景弘酒量似海,卢湛则只能抿一小口。二人一个豪爽健谈,一个儒和闲雅,却偏偏事事聊得津津有味,各自感慨缘分使然。

    ……

    但在那个夏日之后,直至今日,或许只有那仍是闲云野鹤的卢大夫,才知道如今已是东京三十万禁卫军统领的好友开怀大笑起来时,曾经是什么模样了。

    (番外三·完)

    (番外与前后文无任何顺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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