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笑着应了一声,转向了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从王十三郎进入范闲眼帘的那一刻起,范闲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王十三郎的身体有些问题,被皇帝陛下击杀的右臂似乎始终无法复原。
一名诚心诚意诚于剑的剑客,执剑之手却成半废之态,毫无疑问这是极其致命的打击,然而王十三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轻声应道:“你家老爷子地真气太霸道,我右臂的经脉筋肉全部被绞烂了,根本没有办法治好。”
“在路上我试过,但是效果很一般。”海棠朵朵忧虑地看了王十三郎一眼,这一路上两位大宗师最疼爱的弟子相伴突围,已经极为相熟。
范闲咳了两声,平静说道:“我来看看。”说完这句话,他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王十三郎的脉门之上,紧接着单手如龙爪出云向上,仔细地捏划了一番王十三郎无法用力的右臂,他脸上地神情越来越沉重。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说道:“我这辈子受过很多次伤,没有什么大不了地。”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在上京城买些上好的金针,我来试试”接着他转过身来,用拳头堵着嘴唇用力地咳了两声后喘息着说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遮掩地?把天一道的法门传给他吧。”
海棠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天一道真气对于修复经脉伤势有奇效,虽然是青山一脉不传之秘,但海棠当年就曾经私传给范闲,此时用来救王十三郎的剑道生涯,也算可行。
王十三郎霍然抬首,从范闲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错的讯息,纵使他是位外物不系于心的壮烈儿郎,此刻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伤能治好?”
“不见得,但总得试一试。“范闲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眼帘,说道:“至少吃饭应该是没问题,不过如果你想重回当初的境界,只怕是不能够我劝你现在就开始重新练左手,左手好要知道当年有个叫荆无命的就是以左手出名,当然他右手藏的更深,如果你能把两只手都练成,那就厉害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王十三郎忽然平静一笑,说道:“那我先练左手,以后有时间再练右手。”海棠朵朵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满脸苍白之色的范闲,心里不知道生出了多少异样的情绪,这些年来她与范闲相见少,别离多。然而两人间从来不需要太多地话语。便能知道对方地心意。然而在此时此刻,海棠朵朵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范闲了。
京都皇宫一役,海棠朵朵清楚而震惊地发现,如今的范闲已经隐隐然超出了世人所认知的九品上境界,稳压住了自己和王十三郎一头,只看他能与庆帝正面交战数回合。并且能让庆帝受伤,便知道范闲如今的实力到达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层次。
“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海棠问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范闲却马上听懂了,睁开双眼,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如果真地明白了,在皇宫里也不会败的那样惨了。”
此话一出,马车厢里的三位年轻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的思绪似乎回到了皇宫里的那场风雪中。这三位天底下最强大,最有潜力的年青高手,还要加上一位天下第一刺客,可是面对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时,依然显得是那样地渺小。
思及庆帝当日神采,虽然马车中地人成功令其受伤,可是他们依然生出了一丝难以抵抗的感觉。
“世间并没有真的神,陛下受的伤比你我更重。”范闲淡漠的话语打破了马车中如窒息一般的气氛,“如果这时候我不是废了。十三不是残了,你也吐了三桶血,其实此刻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重新杀回京都去。”
海棠微微一笑,心想这样胆大的计划也只有范闲能够想的出来,她地心念微动。静静看着他苍白的脸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比十三惨。基本上没有复原的机会。”范闲很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伤势,说道:“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靠打架既然打不过陛下,就像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人,去找自家块头儿大一些地亲戚,才是千古不变地法子。”
海棠暂时没有听明白范闲这句话的意思,如明湖一般地眼眸里疲惫之意微敛,平静问道:“宫前广场上那些天雷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箱子。”范闲的唇角微微一翘,“是我的箱子,大概苦荷和四顾剑也都对你们提过那个箱子。不过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箱子现在在谁的手里,而且你们不要把箱子想的太过恐怖,如果那真是神器的话,陛下现在就不止重伤,早就死了。”
海棠沉默许久之后问道:“我一直有个想不明白的事情,既然你和庆帝之间互为制约,谁都不肯让南庆内乱,那你为什么不选择逃离京都隐居,而是选择了出手?”
范闲也沉默了很久,双眸里的平静之意愈来愈浓,和声说道:“一是我要证明给陛下知晓,我有与他平等谈判的资格,那首先我就要有勇气坐在他的面前与他谈。二来,退出京都隐居固然是个法子,但是陛下不会愿意我脱离控制。最关键的是我不甘心。”
他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我可以选择像叶流云和费先生一样飘洋出海,从此不理世事,管这片大陆上战火绵延要死多少人,但我不甘心谁都无法阻止他,那在历史上,他就必将是正确的。”
这便是成王败寇的道理,若无人能够阻止庆帝,历史上面便再也不会留下叶轻眉的任何气息,陈萍萍也将注定成为一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最后被凌迟而死的阉贼。
范闲不甘心那缕来自故乡的灵魂,在这片大陆上努力的结果是化成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以他必须要进行最勇敢地尝试。
“我总要试一次。”范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虽然败了,但至少没有什么遗憾,将来死的时候,总可以告诉自己,我这一生总算勇敢过一回。”
暖炉上的药汤在微微作响,一缕药香笼罩着车厢,海棠怔怔地看着范闲,轻声问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如今的局势,范闲奋起雷霆一击,却依然功败垂成,庆帝重伤卧于宫,但终究是没有死亡,而庆国强大的国力犹存,谁也无法正面对抵抗这头雄狮。对于范闲来说,他如果要让皇帝老子保持住履行承诺地诚意。就不能做出任何激怒庆国朝廷地事情。眼下摆在范闲面前的道路,似乎只有隐于小山村,就此渡过余生一条道路。
“我要去神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范闲很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王十三郎的眼睛亮了起来,海棠朵朵微微一惊后笑了笑,说道:“王大人这一路大概也辛苦了。我去赶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