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如今镇子上涌入了不少外来人口,但大部分还是在此生活了多年的本地人。乡下人没见识,哪里见过那么巨大的彩绘画舫?有人在镇子西边的码头干活时一见到那逆流而上、缓缓驶来的画舫,就奔走相告,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立即引得镇子上的男女老幼都跑过去凑热闹。
虽然多数人对那画舫前方的鹇鸟状船首所代表的官级是几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兴致勃勃地七嘴八舌,猜知是朝廷要员来了。毕竟画舫前后有那身披铠甲的兵士列阵,威严肃杀,气势惊人。
于是,就有那心思活络之辈,瞬间猜到了八九分:“会不会是盛传已久的转运使大人?”
有人则持不同意见:“转运使大人要巡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安化镇,肯定是走陆路先去县城,怎么可能直接从水路来这儿?要我说,反而有可能是咱安西州的父母官,那位知州大人。”
其余人等听了,无不纷纷附和。
一时间,众声喧哗,以至于连码头上的工匠也都无心干活儿,纷纷在岸边驻足。
画舫内,四人分坐方桌四面,其中二人正在对弈,另二人则观棋不语。
对弈中执白子的那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身穿素色的儒衫,年约三十岁,此时正对着棋盘低头思索。
坐在他对面之人,同样年轻,却是峨冠博带,手执麈尾,气质相较于前者,更为出尘一些。他看着对方那蹙眉思索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
“李兄,一别多年,还是这般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的样子。”
那李姓男子头也不抬,“邢阳生,有话就直说。你我相识多年,又是同年登科,知根知底的,说话何必拐弯抹角的?”
邢阳生手摇麈尾,不甚在意地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兄经略安西州两年,别的不说,至少这杀伐果断的脾性是锻炼出来了。可喜可贺。”
李自牧思考完后,终于落下白子,这才抬头道:
“下官一方边州小官,可比不得你这位翰林郎清闲。光是流民入籍一事,就千头万绪,被那些遗老遗少弄得鸡飞狗跳,更别说还有匈奴人不时来捣乱。”
邢阳生麈尾下压,笑眯眯道:“吕相和孔师都知道你不容易,这不就派我过来辅佐你了么?”
“哼!”李自牧冷眼看着邢阳生快速落下黑子,双手笼袖,吐出一口热气,“孔师?你既已打定主意拜入吕相国门下,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再者,你来是辅佐我的吗?恐怕吕相国答应,你自己都未必肯答应吧?”
邢阳生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紧不慢道:
“我当年会试夺魁,乃是时任礼部尚书的孔师亲自拔擢的,我自然便算是他门下众多弟子中的一员,叫一声‘孔师’不为过吧?你莫不是以为,孔师就只能是你李自牧一人的孔师了?”
李自牧又落一子,沉声道:“好了,作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我先问你,金乌石矿开采权竞购会一事,你们究竟是什么打算?”
“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啊。”邢阳生诧异道,“当年你我同列殿试前三甲,何等的意气风发?我们一起在京城槐市淘书,晚上说经论道,抵足而眠,如今虽然政见不同,何至于如此生硬?”
不待对方开口,邢阳生又道:“这次愚弟虽是受政事堂委派,暂任这安西路转运使一职,但临行前,吕相可是特地关照过的,凡事以大局为重,尽量助你理顺安西州的诸多政策。尤其是两国和谈一事,要多参考你的建议。”
“你是和谈使?”李自牧惊讶道。
邢阳生呵呵一笑,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这位外甥,已经拜入玉龙山门下?”
话音一落,一直坐在李自牧侧后方的王窕,立即起身叉手道:“晚辈王窕,见过转运使大人。”
这时,一直坐在李自牧左首的那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抱拳道:“王师侄正是摆在我家师兄门下。”
邢阳生眉头一挑,“哦?原来华仙师便是玉龙山长老?幸会幸会。”
华英杰再度抱拳。
“听说,这次仙盟大会,贵派新延请的一位供奉会参加?”
邢阳生话音刚落,华英杰登时气势外放,朝着邢阳生压迫而去。
区区凡人,哪怕是朝廷封疆大吏,竟敢如此挑衅凝丹期高修,他华英杰可不惯这毛病!
就在那一闪而出的罡气直扑近身处的邢阳生时,他左边一直一言不发的一个老者一抬手,直接将那股罡气拦截住,再一扭腕,五指虚抓,罡气立即消弭于无形。
华英杰见状,脸色一沉,心中震骇。对方这一手,堪称出神入化,竟能将自己的罡气完全融解,说明此人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他不由得看向李自牧,然而对方的脸色比他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