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
陵越问:“不过如何?”
江蓠有些惭愧地笑了一下,道:“不过……不会给师兄添麻烦了。”
猜测陵越这么问是为了试探自己,江蓠索性说破,好让对方安心。
离开昆仑是因为无阙和云漪早已“合谋”将她的道籍调来玉浮,入职综事堂也非出于她的意愿。若不是来不及有所选择,江蓠是决不想回到如今这个尴尬的位置上的。
陵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乃是江蓠在离开的数年间是否对别人动了心。
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了?陵越不知道听到这句话是不是应该高兴。他这次不避嫌地请江蓠做回自己的副手,也许有欠考虑。他并不打算改变自己一贯拒绝江蓠的态度,但又不能忍住不问她的心意。不过就算是问,也就只能问到这里打住。
不自觉地又向书柜前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
只有当她背对自己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无所顾忌地盯着她看,只是需努力忍住从后面拥住她的冲动……
竟是三年没见了,陵越感到有些恍惚。
派中事物千头万绪,一面要主持综事堂,一面又不能疏忽道法与剑术的修炼,他每日都忙到无暇他顾。所以三年来,他与江蓠无一字相通。
若是有暇呢?恐怕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跟江蓠联系。
虽然自江蓠离开玉浮之后,他二人本也没再联系过,但如今的他毕竟没有了江蓠刚刚出走时的气定神闲。无论怎样强迫自己专注于“正事”,江蓠的影子还是会在不经意时窜出来,然后占满他所有的思绪。
有时候他也会怕,怕……
怕江蓠对自己没有这样强烈的思念。
好在,她回来了。
陵越:“桃溪岸上,如今杂植李树。算算时节,或已次第着花。”
江蓠手上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只因这种风花雪月的话题,他二人之间已很久没聊到了。
“人皆羡慕垂空岛四季如春,我倒觉得像玉浮这般四季分明,春有桃红李白,秋有黄叶逐流,物候变化交替,更有无穷趣味。”她十分知趣地未提当年不曾履行的桃汐之约。
陵越:“如此说来,比起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你应当是更喜欢玉浮?”
江蓠:“呵呵,两处多有不同,难以比较。”
陵越:“是因山中人不同,所以难以比较?”
“是因为昆仑山已不存在。”江蓠存好了文书档案,拍了拍手上的灰,“已经消失的东西,总让人格外眷恋。不过时间久了,大概也会淡忘。”
陵越试图揣摩其言外之意,不过江蓠似乎并没想暗指什么。
“消失的东西,也未必不能重现。”陵越突然想起了朝露亭,他不知江蓠是否能心有灵犀地意会他所指之物。如果她不明白,他会失望。可若是江蓠直接提出要重建那个亭子,他又该作何回应呢?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江蓠突然吟起的这联诗,使陵越心中一颤,“花开叶落自有时,明年依旧姹紫嫣红。只是物可得而复失,人或去而复返,唯有时光……无法追回。”
情之不存,物将焉附?朝露亭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陪伴她度过了充满幻想与热情的少女时期。如今它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毁就毁了,毁也算毁得适时,重建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陵越:“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
江蓠:“师兄也有岁月如驰之感么?从前我不喜欢变化,总是无奈于被迫改变。现在回头看,倒觉得这些波折也并不可恶。”
陵越:“你有何改变?我倒觉得,你和从前一样。”
一样地……让他喜欢。
“一言难尽。”江蓠微微一笑,“师兄呢?于道,于剑,可有新的领悟?回想过去,又可曾后悔?”
陵越:“回想过去,有得有失。”
得到的东西很多,失去的……可能便是眼前人。
“有得便好。”江蓠已不想再聊下去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师兄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先走了。”
陵越:“去吧。”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晚上,江蓠在山月居中坐卧不平。
从开始干活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在综事堂呆不久,也不该在那里呆太久。
她不能让自己一直走在悬崖边上,而闭着眼睛欺骗自己并无坠落的危险。
但她不知道,紧绷在情感防线崩溃边缘的人,又岂只是她而已?
另一头,陵越正将另设日知会的提议呈给微明掌门。微明表示要与其他长老商议盟会誓约的具体内容。
陵越在太虚阁里几度失神——这与魂牵梦萦之人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终究不是一时半刻能平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