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但此时再看，有人的脸上虽然仍然有一点忧虑，但众人好像已经把翼王忘记了一样，他们脸上的，是那种有了饭吃，有了衣穿，有了地方可住后，别的事情再也没有想过的安逸。

    章平请懿乐公主随他走，小高子在后边给公主提着裙边，懿乐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带刀的护卫们不必跟上来，走到了分饭的地方。

    分饭的地方是个小高台，石头砌得高了两层。

    “诸位百姓，今日懿乐七公主特意出宫，亲自来慰问。”章平不多说，只是介绍一下公主的身份。

    然后取一个瓷碗，给公主舀了一碗稀粥，请公主坐下，再和流民们说：“诸位，今日懿乐公主驾临，凡是我李氏王朝子民，今日皆与公主同食。”

    懿乐顺着他的话，站起身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米仓外尽是东北风的呼啸，里边鸦雀无声，流民们转过头各自看了看，对视的眼睛里都是震惊，尤其是那个读书人。

    众人心里震撼，但不知道自己为甚么感到震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下意识的惊异，但这个读书人，他能懂。

    千百年来，兄弟姐妹才同吃一个锅里的饭。

    这些天里流民们同食，彼此都认同了彼此，认同众人已经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虽然没有血缘，但大家在一起吃饭不挨饿，好像就是兄弟姐妹了。

    但现在公主与他们同食了，至少是清楚地表明了一个态度：众人皆是子民，朝廷爱惜尊重，并一视同仁。懿乐公主就能代表了李氏王朝，众人与李氏王朝的关系密不可分。

    读书人先前沉溺在书里，不知周遭如何，之后又被章平的话震撼，脑海中全是一位李氏皇族与他们同食了一碗粥，直到现在才去仔细地去看懿乐公主。

    等他看清了懿乐面容，也只是这一面，他恍惚见到了神仙。

    这人就“啊啊”地，痛哭出声，踉跄着从凳子上站起来，衣角被夹在木头缝里，他就挣扎着带翻了凳子，跌跪在地，涕泗横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呼：“神明降临了，福佑子民，我李氏王朝，盛世昌平。”

    流民们从震惊中醒来，一个个渐渐皆是下跪，以头磕地，竭尽声调高呼：“李氏王朝，盛世昌平。”

    有几个人领头，慢慢还有人在参差不齐地喊：“公主娘娘驾临，乃神明降临，泽被万民。”

    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最初祝李氏王朝盛世昌平，满场的人都在喊，声音震天。

    护卫和宫人们早就跪下了，小高公公和章平也跪下，和所有人一样扯着喉咙喊着：“神明降临，泽被万民。”

    满场的人皆是跪下了，贴附在地，只有懿乐还站着，华服大妆。

    小高公公喊到最后，趴伏在地上，泪水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泪眼朦胧之中他想抬头望一望自己的神明，却只能看见懿乐公主的背影。

    他转过头去，发现章平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眼睛红肿，泪水还在啪嗒啪嗒地掉，不断地吸气抽泣，看起来是哭了很久了。

    小高公公因着张骥的这个反应，对他好歹是有点改观了，见他一直哭，人皮面具的一角一直被泪水浸泡，已经有些上翘了。

    于是跪在地上悄悄向后挪了一点，用自己的宽袖挡着，将张骥脸上的人皮面具戳了几下，替他贴好。

    张骥原本高呼神明，心下极喜极哀，连脸上的面具移位也顾不上了，忽然感到有人戳他下巴，把人皮面具粘好了，惊了一下，转头去看，只能看到小高公公收回了自己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