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思南小郎君修为越发精进,我就越觉得难为情。
几百年过去了,我已经从灵力微弱的小泥鳅修炼成一个圆胖的大泥鳅。借助泥潭的太极两仪八卦法阵,我修得了纯厚的灵力;又得龟族长的灵丹妙药辅助,我逐渐摸索出一套修炼的好法,既能每日稳增灵力,又能参悟天地通达物我两境。因为以往我对所处的世界知之甚少,所以任我昼夜不歇,加紧修炼,于法阵之中乾坤挪移,却一直未能参透大境。
如今从思南小郎君的讲解里,我亦开了心智。每每随他入定参禅,渐渐也堪破些生之迷障,当我参透至六重境时,自感真身沐日浴月,本元稳固。虽然我有所小成,但若跟思南小郎君比齐,也觉得好比海天之与泥潭,山川之于丘壑……
我按照自家的认知在心里比对了一回,得出一个结论:我可能就是太闲了而已。说出来就觉得脸红,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嘛。思南小郎君确实丰富了我的认知,所以我彻底明白了小雀精灵们所说我‘奇怪’的含义。
原来我不是一条乌漆墨黑的寻常泥鳅,而是一条银光闪闪的泥鳅,并且长相更加丑陋些。说实话,银白颜色确实比较符合我的气质,干干净净,敞敞亮亮,挺好。虽然我并不想因为皮相这个东西而产生不必要的郁闷,但是我却能从潭面的倒映里看到我那无所遁形的丑。
这真的挺尴尬,好在我这里杳无人迹,我并不能吓到谁。顶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我非常怀疑自己是个不正常的泥鳅。一开始从思南小郎君再三确认除我以外,其他泥鳅都是玄色时,我很是担忧了一些时光,自己之所以孤身只影的生在泥潭,许是我的同类族种觉得我生来怪胎,不忍杀我,将我扔来这蛮荒之地?但是龟族长对待我确实既友善又客气,所以就算我长得奇特些,应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泥鳅。而且除了感觉脑袋两边微微有些麻疼,平日里我是吃嘛麻香,身体倍儿棒。
地久天长,我也就把那些无味的担忧放下了。我倒是还有些担忧:如我这般识食物者的修道者能否修成正果?虽说我这潭里无甚鱼虫,好在我岸边的花草果种味道是好的,于是,除去修炼,秋日里我总要忙着收拾着成熟的果种的,收集起来,放在我潭边的小洞之中。闲来无事,我常就日朗气爽的天气饱饱口福。日复一日,只觉自家修为平平,却是增重不少。
虽然我如此鄙陋俗气,不过上进的思南小郎君倒从未表示过嫌弃我。相反的,他知我生来清贫潦倒,每次来泥潭总要给我带些家乡果品,珍馐佳酿。我最喜欢的是那看来无色透明,喝起来辛辣醇香的酒水。
酒得滋味我说不太清楚,有时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美妙,有时候是一种悲壮的黯然,乐与忧交织,力量与无助混合……总之,让人无法停杯。每当这时,思南小郎君就笑我醉了,我却于沉醉之间参出愿意长醉不愿醒的境界。天大地大,只我供思南小郎君推杯换盏,岂止是快乐,简直是快乐。
不过我心深处最大的烦恼就是年纪尚轻轻,便要整日的参那天地间最玄的哲理:我是谁?来自何方?去往哪处?这简直使人疯魔,无论我如何问教,龟族长也没有一句关于我来自何处,身世家人的回话。
我虽不知小雀精灵来自何方,可是从它们匆匆的拍翅里,我知道它们皆有方向归途。思南小郎君虽然经历辛苦,但是也能高瞻远瞩,期前程似锦。我生的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因此才长成这样一条没理想没抱负的俗鱼。难为情,这确实让人难为情!
有时候我用尽力气,凭借着喊,叫,吼各种发音方式,对着虚空问出所有我想问的问题,只是皆无有回音。有时候四野无声,潭面无痕,我忍不住就打破那平静,用尽我所有灵力,将这泥潭击个粉碎才好!我倒想看看出了这泥潭有何光景!我发泄累了,就沉入潭底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