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日打扫一次这座郊外的老屋,是方玉贞的工作。这老屋是沈杉的家业,从已故千年的沈青那一代代传了下来,如今被沈杉接手。经历了战火饥荒,看遍天灾人祸却仍旧屹立不倒。
而沈青就是当年和五长生缔结《阴阳合约》的唯一的人间代表。经过后代的重重修葺,老屋的模样也早已变得现代化起来,只是无论怎样变,房间里的阴气却常年不散。
方玉贞偶尔会在空无一人的老屋听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但不真切。不仅如此,她每周都会发现屋里的炭火盆又满了,全是灰烬残骸,估计是沈杉烧了不少东西。而活人为什么要烧东西?烧东西给死人吗?久而久之,她就开始怀疑:沈杉是不是在养鬼?
毕竟现如今,鬼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只不过她作为一个大活人,还是出于本能的害怕。按理说,年近五十了,接受“人鬼平等相处”的教育熏陶已有四十多年,可她还是本能地害怕。正如地府的小鬼惧怕千岁五花一样,她惧怕所有那些正在人间自由穿梭的鬼魂。
她忘不了沈杉和她签合同的那天,特意问了一句:“怕鬼吗?”
她咬咬牙回了句:“不怕。”
方玉贞是个胆小但负责的女人。即使无人监督,她每一次都打扫得彻彻底底,连屋外的花草都会想着要去照料一下。对此,五花很满意。
这房子正是鬼事处的所在。此时此刻,五花一边听面前的水鬼歇斯底里地痛哭喊冤,一边悠然自得地侧躺在一楼的沙发上,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拿着水鬼的合约细看。
没一会儿,五花听得不耐烦了,厉声训斥水鬼:“小声点,你这哭的哗哗啦啦的,把人家方丫头吓得不轻。”
五花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正在擦花瓶的方玉贞面前。此时方玉贞突然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阴风袭来,加上刚才就一直隐隐约约能听到哭声,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手上的活硬生生停了下来。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鬼在人间有专属鬼道,在铺设了鬼道的地方,鬼能够像人一样生活,感受冷暖困饱。
而在《阴阳合约》签订的前几百年,鬼道没有被发明出来,这造成了许多人对鬼的恐惧,甚至有女人不敢洗澡,因为她们怕正有鬼看着。可以说,鬼道的横空出世促进了人鬼和平相处。
这鬼事处呢,整个地基都铺着鬼道。
而五花特别喜欢吓活人,这也是她让沈杉录用方玉贞的原因。其他面试的人都太能接受鬼的存在,五花觉得毫无趣味。
但此刻,她却毫不讲理地责怪水鬼把方玉贞吓坏了,即使平时最喜欢吓方玉贞的鬼正是她自己。
五花一脸怜惜地指着方玉贞煞白的脸,冲着水鬼责骂道:“看看,看到没有,你吓的。来,给人小姑娘道歉。”
“花姐啊,您就别再扯开话题了。就刚刚,我还给您的沙发道了歉,就因为我见到它没给它打招呼?花姐啊,别玩我了啊。今天这事,您就给交个底成不?到底能不能办?能不能解决?您知道的,我地府里还有三岁的儿子要养,您总不能忍心看他没爸爸吧?”
“好,不扯了。你听好了啊,帮你这事,门都没有。回吧,别在这影响我欣赏我家方姑娘干活。”说完就把水鬼的合约扔进了炭火盆里。方玉贞看着那突然生起火来的炭火盆,早已吓的魂飞魄散,几个深呼吸之后,加快了打扫的速度。
“你看,烧光光了,你的合约没了,你的死活也不归我管。快走快走,趁我没生气逃得快一点。”她重新躺回到柔软的沙发上,语气机械般的严肃,即使这样,却依旧保留着诙谐的口吻。
“花姐,您听我说,我真没杀人。我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呢?杀人就得灰飞烟灭,我跟那人又无冤无仇,我杀他干嘛?这事您再好好查查成不?”水鬼不愧是水鬼,最不缺的就是眼泪,哗哗地往地板上涌。
方玉贞看着地板上平白多出来的水渍,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有好几秒她想丢下一切东西飞奔离开,但责任心使得她坚持了下来。
“你做事有她一半负责,也不用在这求我了。”五花的脸色霎时变得冷冽起来,更多的当然是不耐烦,语气也瞬间多了赶鬼的意思,“你当我五花这一千多年白混了?给你擦这种屁股?”
“花姐啊,我保证,我只是吓了吓那人……这,这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死了,您还说他是当天溺死的……啊呀,您真的要信我啊!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呐……花姐啊,我真的没骗您,真的没杀人啊,您得信我,得信我啊……”
听着他鬼哭狼嚎的鬼叫声,五花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不是她没有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她看到方玉贞已经被眼前弥漫的水渍吓得晕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