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战神居心不良，诸位可万不能因为她几句话就乱了分寸。”

    到这种时候天帝竟还能为自己辩驳。我笑叹了一声，看向左侧的迷阵：“故人相逢，不打算见见么?”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身着青纱的女子穿过雨幕，缓缓行来。她似乎是凌空而来，一开始没有神仙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尸山血海；每一步，都仿佛穿过了千山万水，穿越了千年光阴。她曾带着满身的血，满脸的泪，满腔的恨，在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前孤身踏上了生死未知的离途。如今，她又带着当年织梦神的风采，在所有咒骂过她，追杀过她，伤害过她，同情过她，相信过她的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天帝面前。她看着那个曾经深爱的男人，眼底再没了当年炽烈的爱与恨，只有云一样的淡，风一样的轻。她笑了，仿佛暮春的荼蘼，是破碎的，孤独的，又带着飞蛾扑火般凄美的热烈：“陛下，别来，无恙。”

    我看着眼前的莫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今天很美，我从未见她这么美过。我看惯了她一袭紫纱，妆容浓艳的妖娆，看过她当年白衣轻带，浅笑莞尔的娇俏，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穿青衣是最好看的。不是妖丽无双的魇魔，不是天真烂漫的织梦神，只是莫奇，仅此而已。洗净铅华，放下长发，她的眉眼间是山水笔墨也勾勒不出的风华。太多太多的沧桑和情愫都化在了那淡淡一笑之中，就像落入湖泊的一滴水，杳然无踪。

    天帝恍惚了一瞬，眼底漾开涟漪，却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忽而厉声道：“大胆织梦神！你勾结冥王，背叛神界，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我本以为莫奇会伤心，会痛恨，毕竟曾经是那样深爱过的人啊。可她没有，只这么平静地，默默地看着他。直到天帝发现没有一个神仙附和他而慢慢变了脸色时，莫奇才轻轻开口，语调有叹惋，却带了三分不知为何的笑意：“陛下，你不用再演了。那些当初你让我守住的那些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天帝脸上的血色终于褪的一干二净，他强撑着脸上的镇定，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勾结冥王，挑起神魔大战，杀父弑母，篡权夺位，设计害死人皇，设计诱导纯狐，妄图将花界归为己用，这一系列罪行，已经瞒不下去了。”

    东华帝君从一众神仙中走了出来，步履翩翩，他身后还跟着端庄雍容的圣母婉妗。天帝满眼不可置信，口中不住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做的天衣无缝，就凭你们几句话，怎么会……”

    婉妗哂笑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天帝，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些没有人知道么？”

    说着，婉妗从怀中掏出几页信纸扔在了地上：“你好好看看，这些，可是你写给冥王的？”

    天帝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目光怨毒地看向身后的纯狐萱和纯狐荨：“是你们！你们背叛本君！”

    纯狐萱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朱鹮，只这么呆呆地站着。纯狐荨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若非你，我的父母，我的亲族，何至于沦落到死也被众神唾弃的地步。九天玄女是封印了我纯狐，但还我纯狐的罪魁祸首，是你，天帝！怎么样？众叛亲离的滋味，可好受？”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他知道了真相？天帝看看我，又看看纯狐荨，突然大笑起来：“是你！是你色令智昏，连血海深仇也能放下！纯狐荨，你好啊。”

    “天帝陛下，不得不说，你这颠倒黑白，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令本座叹为观止啊。”我向前走了几步，嘴角牵起浅浅笑意，“你还是省省吧。你挑起冥界大乱，借刀杀人的时候，是长琴救了鬼司，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那时候……”天帝似乎在努力回想，“所以，冥王没有背叛本君，是你们，是你们离间本君和冥王？方才，方才，你与鬼司的争锋相对，也是在演戏？”

    我不由笑出了声：“陛下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哈哈……哈哈……”破碎的笑声随风传遍了整座山。天帝直到笑得有些接不上气，才停下：“都说战神娘娘精于兵法，工于心计。今日，本君才算领教到。只是……”天帝的眸华一冷：“你们真以为擒得住本君？”

    话音一落，天帝忽然向我飞扑而来。我侧身一让，天帝扑了个空。与此同时，一个法阵以天帝为中心，在他足下铺开。上古咒文布下的天罗地网，将他牢牢网在中央。

    “飞罗阵？”天帝冷笑一声，长袖一拂，打出一道冷光。

    不好！我心中一紧，手中捏了个诀，试图加固飞罗阵。两箱力道撞在一起，登时灵光四射。我急转仙气，余光瞟见不少神仙也出手加固阵法。天帝一人终究抵不过众神，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要稍稍运转一下周身灵力。

    突然，一道略带疯狂的女音响起：“天帝！我要杀了你！”

    接着，是纯狐荨焦急的声音：“萱妹！”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一股力道似要把我推进法阵。出于在战场上养成的本能，我闪身避开，施法在周身筑起屏障。只听见“嘭”的一声，因着屏障反弹的作用，一道娇小的身影倒在了法阵中。与此同时，两箱灵力碰撞到一个高潮，强光横扫，触之即死。一声痛苦到变了声的惨叫响起。

    “萱妹！”纯狐荨向阵中奔去，一个“萱”字出口，率先颤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