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便是梦境的奇异,如真如幻,往往无法分清。当然,没有灵魂的躯体,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轻羽解下一只束发的簪子,紧握于手心,开始念起招魂诀。阴风习习,她身体忽冷忽热,还时不时地听到诡异的低吼。
三岁始,她便居住在虚无缥缈的仙羽山,吸天地灵气。虽为凡胎,却也有几分仙气入骨,一般鬼魂靠近不得。这恶灵血咒来自菱兰,她的魂魄该是不愿离去。果然随着阴气加重,耳边鬼哭声凄厉起来,震得耳膜“呜呜”直响,好像有种力量在吞噬她的意识。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忽明忽暗,在她身边不停旋转。
“菱兰,让我帮你。”
“哈哈哈”那声音凄凄地笑着,接着又“呜呜呜”地哭起来。身边阴风越转越快,越来越紧,像要把她整个身体挤爆,又像是要往体内钻。在力气被抽空的那一顺间,她看准那流血的脸,猛把手中定魂簪刺入她额间。簪子瞬间化成一道白光,定住这缥缈的魂。
魂魄定,阴风停。
她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口里坚持念着招魂咒。菱兰的魂魄在她意念指引下,飘回躯体。她扶着棺木勉强站起,伸出颤抖的双手,停在菱兰额间,念起入梦诀。
师父说过,阴灵的梦极其危险。他们有着超出凡人的能力,可嗅到造梦者的气息,直接袭击造梦者的灵魂。此时,她无法顾及其他。菱兰意境如此混乱。她只想给她一个安静的梦,抚平这具不安的灵魂。
追着死者的意念,她进入奇异梦境。
最初见到的是那轮水镜,缓缓从司女池中升起,吸池水倒流而成,清晰见影。几十名白衣少女列队立于一侧,安静有序,依次穿过水镜。水柔无奇,奇的是她们透镜却半点不湿衣襟。她想,这该是传说中的司女镜。
那十六岁清丽少女——菱兰,如其他姐妹一样,缓步而过司女镜。意料之外,一幅绝美的司女图案竟由背而生,如凤腾空,七彩羽尾斑斓游离,最后竟退变成一美女图,盘膝而坐成祈祷状。菱兰和所有在场少女一样,被这奇异司女图所吸引,久久无法清醒。
待水镜重新沉池,美图幻灭,化成影印入菱兰背心,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今年的祭品。在深宫如此多年,她该明晰那是场活祭。那一刻她煞白的脸和颤抖的身躯触到轻羽的灵魂。
她们同样可悲,皆是权威的牺牲品。
一直傍观的几个粉衣长裙侍女即刻把菱兰分离出来,带到一间极其幽雅的浴室沐浴。然她身处华丽温池,面色却极其焦虑,似乎在等待什么。据说这华池一浴,便要隔离于世,等待神祭。
轻羽突然明白,此时应是她抱着那个失败的梦昏睡过去。因为她醒来时,不就成了——菱兰?可她当时明明是和他们的王一起。深宫数载,他们的王怎会不知这菱兰该是何模样?而司女长图,众人所见,他们的王又怎会不知选了谁?
这期间,到底是谁唬弄了谁?
突然阵阵冷风似从脊梁骨里寒透而出,狂澜般旋转于周围。她躯体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稳足。菱兰的灵魂跟着骚动不安,欲破尸而出。她猛地拨下头上另一只定魂簪,刺入尸体额间。
长发垂落,阴风骤然稍停。她长舒口气,心魂未定,一声凄厉叫喊直刺耳膜,紧接着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那少女披散着头发,拼命地挣扎,凄厉哀求传遍整个囚室。而那男人的身影压在她身上,带着淫笑,无情撕扯她的衣裙。那双罪恶的手,黑色指甲划破她如雪的肌肤。她的血和泪的味道,更能激发那男人的欲望……
那是怎样一个噩梦!
轻羽用尽全部灵力,拼命想打碎这个梦的记忆,心理不停地追问:
“你希望是谁?你希望是谁!”
她可为她洗去这场噩梦。可在菱兰残缺的记忆里,她这短暂的一生,可有机会见过男人?这心仪之人又从何谈起?
师父说过,只要是在梦中,她就是操控着。可那恶魔的身影,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半点移动不得。
他到底是谁?为何她毫无办法洗去死灵的这段哀痛?
她绝望地闭上眼,任由那少女凄厉的哭喊声,在一遍又一遍的蹂躏中渐渐远去……
原来鞭刑之前,菱兰早已伤痕累累。轻羽在她梦里流下泪痕。
凡间这脆弱的生灵,何其悲哀?而她不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她泪滴入尘,梦境突然出现万道裂痕,碎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