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项宇这么一说,无疑是等于公开支持叶修的行为了。这也让蜀州的官员士绅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王爷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就等于变相向叶修低头了。
人家在你的家宴上杀了你的宾客,你不仅毫无怨言,还带头鼓掌,堂堂西域三郡之主,还有什么尊严?
项宇自然能从下属的表情之中,看出他们的疑惑,但这些人看的是眼前的局面,而他看得是未来。彼此境界不同,他也没指望这些人会理解他。也许过了十年八年,这些人就会恍然大悟:看来当初幸亏没和叶修作对,项总督高瞻远瞩,早就看到了叶修非池中之物……
在项宇眼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人,另一种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而叶修显然就属于第二种。
项少宇见父亲公然附和叶修,一张脸仿佛要滴出血来,如果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他就要跳起来和父亲翻脸了!这算什么?这特么究竟算什么?人家都嚣张到你家里来了,你还要为对方鼓掌叫好?要不要这么贱啊?
即便面对自己的父亲,项少宇也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
“项总督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叶修竖起了大拇指。
“护国公雄才大略,帝国得此栋梁,中兴有望啊。”项宇哈哈大笑。
叶修和项宇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既然项宇公然称赞叶修的做法,就意味着他接收到了叶修的讯息,并没有和他为敌的意思。叶修称赞项宇有大智慧,并不是讽刺,而是真正这么认为的。
叶修的心思,岂是常人能猜得透的?既然项总督能够领会精神,就足以证明这个老小子不简单。
“长江后浪推前浪,护国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真的要准备退下来安享清福喽。”项宇这句话也是由衷之言,叶修展现出来的急智,果决,狠辣,让阅人无数的项总督感到不寒而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会有这么可怕的手段。
张勋被杀,彻底断了他和明王结盟的念想。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最起码不要和叶修成为敌人。
“其实急流勇退,也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叶修接着项宇的话茬,若有深意地说道。
“哦?护国公此语,莫非另有所指?”项宇是何许人物,自然能听得出叶修的弦外之音。
叶修哈哈一笑,说道:“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你也就当笑话听听。切莫当真。”
项宇笑道:“护国公但说无妨。”
叶修淡淡道:“我说个故事吧。在无尽虚空处,曾经有一个王朝,叫作明,到了末代的时候,社会矛盾激化,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有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名字叫吴三桂,镇守在山海关……”叶修给项总督讲的是吴三桂的故事,前半部分的故事基本略作叙述,后面被康熙削藩的内容着重讲述,并且对于吴三桂凄惨的下场描述地很详细。
项宇内心一凛,他说的这个吴三桂,倒和本王有几分相似啊。
“王爷,你怎么看吴三桂这个人呢?”简单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叶修笑眯眯地问道。
“我有一个疑问,叶大人所说的这个吴三桂,是曾经存在的真人真事吗?”
“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本王觉得这不像是你杜撰的故事,这个人物有血有肉,经历如此曲折离奇,更像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叶修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就当他是真实存在的好了。项总督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呢?”
项宇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人的是非功过,暂且不说。本王倒对于他最后的起兵造反一事有点看法。如果他偏安于西南,不对大清江山存觊觎之心,也许就可以安然度过晚年了。只要封地和爵位不失,谁也不能拿他怎样。”
叶修知道项宇是代入到吴三桂的角色当中了,虽然前面的经历不尽相同,但是成为封疆大吏之后,项宇的做法和吴三桂有颇多相似之处。同样拥兵自重,同样不服朝廷管辖,经营国中之国。
项宇这么说完全在叶修的意料之中,他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王爷,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吴三桂没有反意,可是那位大清的皇帝就会任由他偏安西南吗?一个强有力的帝国政府,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经营国中之国的。吴三桂之过,就在于他不识时务,如果他能早早交出领地和兵权,接受朝廷削藩,下半生应该可以做个太平王爷,一生享尽富贵荣华。可是,权力这东西就是毒药,一旦沾上了,再想让他放手,那可就难了。可以说,吴三桂明知道自己造反也不能成功,多半是死路一条,可他还是义无返顾地选择起兵了。归根结底,不就是放不下‘权势’二字吗?所以他死了,死得毫无价值。项总督觉得,身败名裂和做个太平王爷,哪一种选择更好呢?”
以项宇的智慧,自然知道叶修是借这个故事来影射他。其实这些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他也知道以女帝绝不会容忍西部三郡成为朝廷之外的独立王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和朝廷之间,迟早会决出生死。尽管坐拥雄兵五十万,可是这些兵力自保有余,真要起兵造反,估计失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成功。北戎八十万铁骑都栽了,他能比银都尔汗还厉害?
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乖乖交出领地和兵权,回到京师去做个富贵王爷。以女帝的胸襟人品,如果他主动接受削藩,女帝肯定会给他一生富贵。帝王心术,有威也要有德。如果你把向你屈服的人都杀了,以后你的敌人都会和你玩命的。
可是,正如叶修所说,权力这东西就像毒药,只要沾上了,就很难放下。他在西部三郡如鱼得水,虽然不是皇帝,但在西域,他的权势地位和皇帝无异,有不少人就只知道项总督而不知道女帝。
混到他这个份上,突然让他把这一切都放弃,回到京师做个富贵闲人,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选择……选择……”项宇喃喃道:“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其实我觉得,如果在前期不是那么贪婪,局面还不至于如此糟糕,”叶修深深地看了项宇一眼,仿佛看进了他的心里:“也有一些藩王,他们就不会像吴三桂那样招帝王猜忌。想一想,藩王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兵马,本身就容易引起帝王的猜忌,你还要掌控领地内的人事任免权,赋税权,那你置帝国政府于何地?该陛下干的事儿你全替他干了,那你让他干什么?回家抱孩子吗?
“所以说,贪婪,才是祸患的根源。聪明的藩王,就知道进退。有兵马,但不会太多,自保可以,但远攻却无力。赋税权绝对分得清楚,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该是朝廷的一分不多拿。甚至还要主动吃点小亏。人事任免权绝对不能碰,朝廷爱派谁就派谁,不要随意安插亲信。帝王如果召见,绝对不会以任何理由回避。也就是说,你得让帝王想看到你的时候,随时能看到你。让他感觉你在他的掌控之内,不至于威胁到帝国的统治。这样才能长治久安。你想想,如果吴三桂一开始就这么做,帝王会毫无理由地动他吗?也许终其一生,都会在西南做他的太平王爷。”
项宇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叶修此行的任务,应该就是招他回京师了。他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用吴三桂的故事作引,就是为最后的目的服务的。这小子,真是成了人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