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五尺来高的人,四十多岁,头发已经灰白,眼睛由于使用过度,眯缝着,皮肤却细嫩白腻,显然没有经过多少风雨。他对孔几近一笑,“孔兄,多年不见,孔兄风采依旧。兄弟可就惨了,已经老态龙钟了!”
孔几近没有搭话,这个人他有印象,毕竟他们一起出塞的,一个身形如此矮小的人不多,而且此人还非常乐天,每天都笑嘻嘻的,别人对他怎样,从来都没有生气过。“绵里针?果然是你!我一直在想,你老兄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却总是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竟然在单于宫待了十来年!老兄,兄弟佩服之至。”一边说,一边对唏女点头,天尊等以为他还要叙旧一会,没想到唏女脚踢虎腹,老虎张开大口,发出骇人的呼啸,电闪一般窜出,众人再看时,矮子已经失去了影子,老虎发着狂啸奔驰而去,哪个敢拦阻它?
孔几近看着呆立的伊雉邪,再次施礼,“大单于,在下告退。”伊雉邪一身的冷汗还没有干,又被唏女和猛虎吓了一大跳,强抑住心头的狂跳。伊雉邪摆手止住想要捉拿孔几近的人,“先生真的不愿留下来帮助寡人吗?”他在做最后的努力,这个人被人传成了一个天上地下无所不知,长城内外无所不晓,既能上天入地,又能驯虎服狼,定丁零,复挹娄,几句话就使得刘虎金大败亏输,简直没有他不能的事!这样一个人如果能够为我所用,不要说平定匈奴草原,就是征服天下又有何难!
“在下是起不了大单于想要的作用的。其实,只要大单于记住了今天的教训,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不要多伤人,伤人害己,不要说死后的报应,就是现世报也是有的。”伊雉邪脸上变色,这样一个人都敢教训自己,情何以堪?只是,这人既然敢单身留下,胆色却是令人佩服的。难道,他还有什么依仗不成?
孔几近呼哨一声,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鸟鸣,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驰而来,携着巨风,带动巨响,地上刹那间飞沙走石,在一众匈奴武士心旌摇荡之时,四处躲避,无数的鸟儿在半空中、头顶飞翔,不知有几千万只!恍惚中一头硕大无朋的大鸟已经落在孔几近身边,孔几近爬上了巨鸟,巨鸟展翅飞到了半空中,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了!只剩下一大片黑压压的鸟儿乱鸣乱叫。伊雉邪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已经伏地跪倒,不停地磕起头来。
伊雉邪苦笑摇头,来到呼延季盟身旁,呼延季盟黯然神伤,低头无语。伊雉邪道:“怎么样?伤重不重?”呼延季盟摇头,他只是无法接受一招被卫长风打倒的耻辱,身上的伤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心头的畏惧。伊雉邪何尝不是心头凛然。随便几个汉人就搅得匈奴不得安宁,汉天子要倾巢出动汉庭大军,又该如何抵御?他却不知卫长风乃是汉庭有名的大盗,一个人搅得大半个中国不得安宁,现在汉天子的亲叔叔,原来汉天子的亲兄弟都被他玩弄于手掌之上,最后羞怒而死的!这样的人,世间是只能有其一,不能有其二的。铖铁旋早年就被称作邯郸大侠,是和郭解、具孟并称天下三侠的。也是极被汉庭公卿看重和忌惮的。这样的人,汉庭也是没有几个的。伊雉邪哪里知道。只是觉得当今的汉人都是如他遇到的人一样,一个个神通广大的!由于有了畏忌之心,虽然前几次汉军出塞,双方并没有真正的主力相遇,拼杀,双方的损失都是微乎其微的,匈奴的损失更是微弱,没有动的了他的根本,之后匈奴却一味地躲避,不敢和汉军主力相抗衡。这么消极避战的结果是,汉军士气越来越盛,匈奴士气越来越弱。这与其说是双方实力的对比,也毋宁说是由于伊雉邪等匈奴贵官、王公心中的畏惧引起的。这也远远超出了张骞的逆料,也不是汉天子的初衷,却是汉庭一个意外地收获。
伊雉邪一边收拾单于庭残局,一边派出人马前往左部,抵御进犯的鲜卑和东夷联军,就没有心思去管汉使张骞和一杆西番的王子们了。
却说张骞带着大伙出了匈奴武士包围圈,闯到了单于庭外面,看看身后没有追来的骑士,才敢停下了,差点人数。帕塔提王子等一杆西番人,人数最多,有三百多人,只有小部分的是战俘,大部分还是商人。张骞也来不及一个个询问,再看汉人,铖铁旋父子两个,还有一个毕炘湲,他们紫极宫这次损失最大的,抱着庚制铜、吕之堠的尸体;马王两个,然后是门先生等人,伊一与莲影。
张骞对帕塔提道:“这次还要多谢王子义气相助。不然我们还是难以脱离单于庭的。”
帕塔提笑笑:“我们是一伙的,都是为了离开匈奴,你们是要前往西极,我们是要回家!不是天使大人的决心,我们还下不了决心呢!还是大人的神机妙算,才使我们以最小的代价,达到了目的的。”
门先生非常奇怪,张骞只是到了单于庭不久,匈奴人监视的又非常紧,他是怎么和这些番人联络的?张骞一笑:“这些其实还要感谢甘大嫂子!她立了第一功。”甘父的妻子白狐菊儿脸色红红的,笑道:“大伙都是为了大人的使命,哪里有什么功劳了!”菱叶推着她走到众人面前,笑道:“大嫂子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受了许多的委屈,不过她都自己咽下了,没有跟任何人说!就是大哥都不知道。她由于是匈奴人,才没有惹起别人的重视,和海上三山,和帕塔提王子,还有大秦的那山,都是大嫂子去联络的。还有很多匈奴自己的部众,像卫大侠的难部,还有丁零,都是她把汉使的信息带过去的。因此,才一举打破了牢笼。”
“那,铖大侠几个是怎么回事?”
铖铁旋笑笑说:“这却是帕塔提王子的奇计了!自打听说匈奴人的毒计之后,他也在想怎么减少损失。可好他们有这么一门功夫,可以闭息藏神,人如果会了这么一门功夫,使用了,就好像真的死了一般,除非有人拿刀砍削,不然是不会发现的。”
“那些骨头碎裂的声音呢?”鸢故生问道。
“这些就是另一门了不起的本领啦!那山的大秦国有人会各种口技,可以俏似任何的物件发出的声响,举凡白鸟和鸣,山中猛兽的呼啸,还有风吹雨大的声响,都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的。一般人身体上能够发出的声音,他们更是不在话下了。也是我有一天给他们看病,见他们有这样好玩的玩意。就央求学了来。”驼子说道。
众人都是叹服道:“技艺没有高低。也没有止境的。学得任何一门技艺,说不定就派了用场啦!”
张骞眉头皱了起来,三脚猫道:“大人是担心孔兄他们吧。想来孔兄多难的情况都能化险为夷的,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但愿如此。对了,门先生,我想请你们几位还回到东夷去。这次东夷出兵,也间接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如今打了起来,就是旷日持久的。他们急需要人,几位到了那里,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春兄,你们几位也是回到鲜卑山的好,拓跋兄弟那里也是急需人手的。”张骞探询的看着众人。门先生等人点头,三脚猫不忍,说道:“拓跋那里当然要人。只是大人这边人手也不宽裕的。”
张骞笑笑:“我们去不是跟人打架的,人多好办事。东边现在是实打实的真刀真枪的打了,多一个人,多一条办法和出路。不要担心我。我没事。我也舍不得各位,不过相信我吧。我们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我们能够适逢其会,是莫大的荣耀,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真正的做了对天下人有益的事,都是对这个盛举的帮助!”
三脚猫等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搞不清这样的盛举是怎样的事,不过想来必定是极不寻常的,可以彪炳史册的,一个个脸上放光,眼睛明亮,没有人相信他们是刚刚逃出鬼门关的人,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天下苍生的神仙呢!
三脚猫、梁少敖、顾鸭桶几个扑倒在地给张骞磕了头,张骞眼睛湿润,点头微笑。几人起来,跟铖铁旋等一一拱手,然后跳上马,走了。莲影叫道:“我也想我阿爹阿妈了,也要回去!”张骞点头,莲影伏在菱叶肩头说了几句。菱叶微笑,看着忸怩不安的伊一道:“兄弟,你也去鲜卑山一趟,怎样?大人,你说呢?”对张骞说道。张骞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菱叶这样安排,恐怕自有她的道理,遂对伊一点头,伊一上前磕头,和莲影两个跨上马,跟着三脚猫等人走了。
门先生几个也过来对大人磕头,张骞扶起了几人,眼圈一红,“各位,孔子说:礼失求诸野,又说,华夏无礼,四夷存。正是今天的写照。朝廷没有任用各位,使得各位四夷漂泊。其实,往反处想,孟轲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各位到了塞外,苦则苦矣,却担当了更大的责任。以后说不定朝廷还要派人到四夷来学习我华夏先圣的礼仪的。各位保重!”
门先生等人没想到张骞如此说法,一个个心头激荡,哽咽难言,只能迸出“保重”两字,回身上马,门先生回头对张骞道:“唉!大人,我、我、我对不住大人!今生记住大人的教诲,一定不负大人之言!”扭头策马扬长而去。麻子、驼子等人都跟着去了。
张骞看着烟尘渐渐地散去,回头看红日在西天仍然高悬,坚定的说道:“即使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找到大月氏!”
众人刚要起身,头上传来一声鸟鸣,一头巨鸟盘旋着落在不远处,一个人慢悠悠的爬了下来,正是孔几近到了。大伙大喜,迎上前。还没有来得及叙话,一声震动山河的虎啸又传来了,一头白虎风一样的扑来,虎背上两个人,摇手呼喊着,大伙更是惊喜不已。却是唏女和矮子绵里针到了。
唏女和绵里针下了虎背,张骞以下众人都过来施礼,吓得矮子噗通跪倒,叫道:“折杀小人了!大人快别!”孔几近拉他起来,笑道:“这是你应当的。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张骞笑道:“当时已经彻底绝望了。没想到兄弟你做出了惊人之举,救了大家。”
绵里针摇头:“不是。不是我救了大家,就是我不这样,伊雉邪也不敢怎么样的。他已经彻底怕了列位了!真的,这些天一说到大人和各位,他就闷闷不乐的,比说到卫青的大军出关都紧张!军臣单于那时候也是,就不敢说到汉使的事,一说起来,就失态了。许多的匈奴王公都是这样,佩服的不得了!还有铖大侠、卫大侠、孔大侠几位,匈奴人都是极为服帖的,普通牧人把几位当成了天神,王公们当做噩梦!”
见他说得有趣,孔几近笑道:“哦!老孔我也成了大侠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我孔几近大侠的。哈哈哈哈!”
张骞让甘父扶住了孔几近,上前深深一揖,说道:“不仅是今天,以后孔先生也是我们心中的大侠。不是我对卫大侠、铖大侠不敬,我说心里话,孔大侠这些年做的事,当得起一个大侠的‘侠’字!扶倾济危,救得无数的忠贞义士,就是古之先圣,今之名侠,有几个能比得上大侠的?”
卫长风由衷的道:“我是比不上的!我这个大侠是瞎胡闹的,老孔这个大侠才是真的大侠!”
众人正在述说,只见前头一阵人喊马嘶之声,尘土飞扬处,一队人马奔来!
古圣先贤留名迹,王侯霸业成飞灰;白山黑水经行处,留得书生青布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