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孟钊被这三个字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直白的表白连带着十二年隐蔽的感情,被一并抛过来,沉甸甸的,孟钊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而陆时琛在说完这段话后,直直地看向孟钊。
那目光很深、很沉,里面盛放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让孟钊这一瞬间的慌乱和惊愕无处遁形。
孟钊站起身,在屋里缓慢地踱着步子,避开陆时琛的目光,才能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让自己满溢而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良久,他面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重新坐到沙发上。他上半身微微前倾,胳膊肘压到大腿上,微微低头,手指交错着搅到一起:“你能想清楚对我的感情,说实话,我……很开心。但是陆时琛,我是警察,即使我在感情上再信任你,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完全被情感左右,我无法忽视那些与你有关的证据和疑点,我必须要追求事实和真相。而且,我也希望能跟我的……爱人,”孟钊顿了顿,“坦诚相待,而不是互相猜疑、心生龃龉。我向你保证,接下来,我对你不会有丝毫隐瞒,那你呢?你愿不愿意……”
孟钊抬头看向陆时琛,“也向我坦诚?”
陆时琛再次沉默。就在孟钊有些煎熬,想再次站起来走走时,陆时琛看向他,开口问道:“我向你坦诚,才不会失去你吗?”
“是我们向彼此坦诚,才不会失去彼此,”孟钊同陆时琛对视,“这不是单向的过程,我也不是在审讯和逼问你。”
几秒之后,陆时琛道:“好。”
孟钊顿时松了半口气。如果陆时琛仍旧选择隐瞒事实,他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自己与陆时琛的关系……
孟钊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场坦白要从哪开始呢?孟钊回忆几天前跟陆时琛决裂之前的那场谈话,就从当时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开始吧……
孟钊开口问道:“周衍的死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沉默片刻,陆时琛道:“周衍的确不是我杀的。但他的死,我猜测应该与我有关。周衍死后的第二天,你曾经把我叫到警局配合调查,当时我跟你说过,周衍给我留了一张字条,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而就在约定当晚他突然被杀,这不太可能是巧合。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有一点,我确实隐瞒了你。”
“什么?”
“周衍身上的那根狗毛,是我放的。”
“是你放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孟钊看向陆时琛,眼神里难掩震惊,“也就是说,周衍被杀当晚你就已经知道他死了?”
“嗯。那晚我去了纸条上说的7号楼楼下,没有见到周衍,我上楼寻找他,仍然没有找到,于是我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了,里面只有杂音,没人说话,十几秒之后被人挂断。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就在周边继续转了转,最终在楼角的隐蔽位置找到了已经遇害的周衍,也就是你第二天发现周衍尸体的那个地方。
“看到周衍的尸体后,我觉得周衍死得太蹊跷,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件要告诉我的事情而招致了杀身之祸,而那件事,我猜测可能与我,以及我的家庭遭遇有关。我这次之所以回国,原本就是为了寻找一些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真相,我需要知道周衍究竟为什么被杀,杀他的人到底是谁。留下这根狗毛,或许能够帮助我接近侦办人员,进而找到一些我想要的线索。”
“你胆子也太大了,”孟钊皱起眉,“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根狗毛可能真的会让你背上犯罪嫌疑?”
“我没有杀害周衍,是事实,除了一根狗毛和当时的监控记录,没有其他实质证据会指向我,我不觉得警方会连这样一件事都搞不清楚,而且……“陆时琛看着孟钊,”背上就背上了,一个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的人,会在乎这些吗?”
孟钊无言以对,他知道陆时琛没有撒谎,因为他也曾见识过那个不在乎得失、也无所谓生死的陆时琛。
沉默片刻,他问了第二个问题:“那疗养院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地下室的位置?当晚我们下到地下室后,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嗯,我在找……”陆时琛顿了顿,“我奶奶。我之前说去疗养院看望我奶奶,也不完全是在骗你,我确实是在找她。”
“你奶奶?”联想到陆时琛当时盯着祝文秀的神情,孟钊继续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奶奶在疗养院地下室?”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你在疗养院帮我的那一次?”
孟钊回忆起当时在疗养院剧烈头疼的陆时琛:“你每次头疼都是因为要拼命想起十岁之前的事情,难道说,那次在疗养院你见到了什么?”
“嗯。”陆时琛点头道,“我无意间找到了疗养院地下室的入口,在下面看到了一个年迈的女人,那个人看向我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极度激动的神情,而我也开始剧烈头疼,好像要回忆起什么事情。所以我觉得,那个老人可能跟我存在某种联系。我这次回国,一方面是想找回记忆,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跟那个老人有关的真相。回国之后,我联系过很多人,最终确定,当时我在地下室里见到的,的确就是我奶奶。”
“这还需要确定?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你奶奶的样子?也从来都没见过你奶奶的照片?”
陆时琛摇了摇头:“失忆之后,别说奶奶了,我记不清任何一个亲人的模样,包括我母亲。因为失去了情感,我对他们的样子也并不感兴趣,所以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他们。”
“家里就没有他们的照片吗?你爸也从没带着你去认认她们?”孟钊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陆时琛再次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那……”孟钊刚想继续追问,却立刻把话收了回去。看着沉默的陆时琛,他没有再顺着这个问题继续逼问下去。
孟钊重新梳理了一下问题,继续问道:“你到了地下室后,是不是本以为可以找到你奶奶,后来却发现仅有的一个老人并不是她?”
“嗯。”
“想过为什么吗?”
“不知道。”陆时琛停顿片刻,又说,“或许她去世了,早就已经被处理了。”
“那你有查过你奶奶其他的相关资料吗?”
“查过了,她叫陆文英,02年4月份在岩城探望我父亲时失踪,报案人,是我父亲。”
02年的4月份,在岩城……那时候陆成泽应该正在岩城打官司,陆文英是去看望儿子,然后被吴嘉义一伙绑架并囚禁了吗?这么做,是为了威胁陆成泽吗?5月份,陈煜死了,而陈煜的死很有可能也是吴嘉义干的。仔细想来,吴嘉义做这两件事很有可能是出于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阻挠陆成泽和陈煜继续把讨薪案的官司推动下去。但陆成泽知道自己母亲的失踪是吴嘉义所为吗?如果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会默不作声?甚至还帮助吴嘉义和吴韦函去打那场校园暴力案的官司?
无论怎么想,孟钊都想不通这其中的理由。但不论怎样,陆时琛的奶奶曾经被囚禁在疗养院地下室这个事实,已经让陆成泽与这个迷局无法脱离干系。
想了一会后,孟钊再次看向陆时琛:“你奶奶当年被囚禁的这件事,你跟你父亲说过吗?”
“没有,我从来没跟他说过。”
“为什么?”
“不知道。”陆时琛又摇了摇头,眼神中似乎又流露出一丝悲哀的迹象,“可能父亲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吧。”
孟钊意识到,所有与陆成泽相关的问题,陆时琛好像都在回避,而这种回避,显然也并非出于刻意,而是很有可能出自于他的潜意识和本能。
过了一会儿,孟钊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改装店的监控里?”
“那天我复查结束,本来是想直接去市局找你。但后来我开车驶出医院,门前最近的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在等红绿灯时,我无意中瞥到了路边一个刚刚从便利店走出来的人,看身形总觉得有些熟悉。他手里拿着一包烟,脸上带着口罩,我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的左耳缺了一块。”
左耳缺了一块……孟钊脑中闪过林麦当时开的那一枪,迅速反应过来:“是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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