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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在本章中,又有一些新人物在这个演出惊奇故事的舞台上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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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舅舅。你不记得了吗?不有个男子到这里来请求把一镑换成零钱——”

    “就是那个人,”所罗门说道。

    “怎么,舅勇!有一位女人到这里来问到迈尔-恩德收税栅的路怎么走法,难道你认为她就不是人吗?”

    “噢!不错,”所罗门说道,“我把她给忘了。总共两个人。”

    “当然,他们什么也没有买,”孩子喊道。

    “是的,他们什么也没有买,”所罗门平静地说道。

    “他们也不想买什么东西,”孩子喊道。

    “是的。如果他们想买的话,那么他们会到别的店铺里去买的,”所罗门用同样的声调说道。

    “不过他们是两个人呀,舅舅,”孩子喊道,仿佛那是个很大的胜利似的。“你刚才却说只有一个人。”

    “唔,沃利,”老人在短时间的沉默之后继续说道,“我们不像到鲁滨孙-克鲁索①荒岛上去的野人那样,不能靠一位请求把一镑换成零钱的男子和一位问到迈尔-恩德收税栅的路怎么走法的女人来生活。我刚才说过,这世界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不责怪它;但我不再了解它了。商人和过去的不一样了;徒弟和过去的不一样了;商业和过去的不一样了,商品和过去的不一样了。我的存货八分之七都是老式的。我们这条街和我记得的过去的那一条街已经不一样了;我是这条街上一个老式的店铺中的一位老式的人。我已经落在时间的后面了,我太老了,不能再赶上它了。甚至它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所发出的声音也把我搞糊涂了。”——

    ①鲁滨孙-克鲁索():是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1731年)所著小说《鲁滨孙漂流记》中的主人翁,他在一个杳无人烟的荒岛上度过了二十八年。

    沃尔特想要讲话,但是他的舅舅举起了手。

    “因此,沃利——因此,我渴望让你尽早到这个忙忙碌碌的世界里去,尽早走上这个世界的道路。我只是这个商店的一个幽灵——它的实体很久以前就已消亡了。当我死了的时候,它的幽灵就被埋葬了。很明显,那时候我将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因此我想,为了你的利益,最好利用我通过长期的习惯所保留下来的几乎唯一还存在的一丁点儿老关系。有些人认为我是富有的。为了你的缘故,我但愿他们是对的。可是不论我在死后会留下什么,也不论我能给你什么,你在董贝这样的公司里工作,就有可能好好地使用它,充分地利用它。我亲爱的孩子,做一个勤勉的人,设法喜爱你的事业吧,为了过长久的独立的生活而工作,并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吧!”

    “我将尽量去做我所能做的一切,不辜负你对我的深情厚意,舅舅。我确实将会这样去做的,”孩子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这一点,”所罗门说道,“我相信这一点,”他更加津津有味地喝着第二杯马德拉陈酒。“至于海洋,”他继续说道,“它在想象中是很好的,沃利,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样,根本不是那样的。你想到海洋,把它跟所有这些熟悉的东西联系起来,这是很自然的;但实际上它并不是那样的,它并不是那样的。”

    可是所罗门-吉尔斯在谈到海洋的时候,却露出内心暗暗欣喜的神态,搓着手,并且怀着难以形容的踌躇满志的心情看着周围的航海物品。

    “例如,想一想这葡萄酒吧,”老所尔说道,“我不知道它有多少次被运到东印度群岛,然后又运回来,有一次还周游了全世界。想一想那漆黑的夜,那怒吼的风和那滚滚的波涛吧!”

    “想一想那雷,那闪电,那雨,那冰雹和那狂风暴雨吧!”

    孩子说道。

    “毫无疑问,”所罗门说道,“这葡萄酒曾经经历了这一切。想一想那船板和桅杆弯曲变形,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吧,想一想那大风穿过缆绳和索具发出的长啸和怒号吧!”

    “想一想当船在疯狂似地左右摇晃、前后颠簸的时候,船员们却往桅杆高处攀登,相互竞争谁先爬到帆桁上去卷收结冰的船帆吧!”他的外甥喊道。

    “一点不错,”所罗门说道,“装着这酒的旧桶经受了这一切。唉!当‘妩媚的萨利’号沉没在——”

    “波罗的海①,在深更半夜的时候,12点25分钟,这时船长衣袋里的表停止走了;他躺在大桅杆附近旁死去了,那是在1749年2月24日!”沃尔特十分兴奋地喊道——

    ①波罗的海():欧洲北部的内海。

    “完全正确!那时候船上有五百桶这样的葡萄酒;当船开始往下沉没的时候,除了一位大副、一位海军上尉、两名船员和一位女士乘着一条漏水的小船离开了以外,船上所有其他的船员都去把酒桶敲破,喝得酩酊大醉,并在醉中死去,一边还唱着英国的爱国国歌,最后同声发出了可怕的一声尖叫。”

    “但是舅勇,当‘乔治第二’号在1971年3月4日黎明前两小时在可怕的大风中向康沃尔①岸急驶的时候,船上有近二百匹马;在大风开始刮起来的时候,这些马在下面的底舱中挣脱了缰绳,来回狂奔,相互踩死;它们发出了十分嘈杂的声音,并发出了像人一样的叫声,船员们都以为船上充满了鬼怪,甚至那些最勇敢的人也六神无主,张惶失措,绝望地从船上跳入水中,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还活下来,向人们叙说这段经历。”

    “而当,”老所尔说道,“当‘波利菲默斯’号——”

    “这艘私人的西印度商船,载重量三百五十吨,船长是德普特福德人约翰-布朗。船主是威格斯公司,”沃尔特喊道。

    “就是这艘船,”所尔说道,“当它乘着顺风,从牙买加②港开出四天以后,在夜间着火了……”——

    ①康沃尔():英国西南部的半岛。

    ②牙买加():位于加勒比海北部,邻近古巴和海地,是加勒比海的第三大岛。

    “船上有两兄弟,”他的外甥打断他,说得很快,声音很大,“只有一条没有漏水的小船,但是装不下他们两人,兄弟两人谁也不同意到小船里去,后来哥哥抱着弟弟的腰,把他抛了进去。弟弟从小船中站起来喊道,‘亲爱的爱德华,想一想你在家中的未婚妻吧。我只是个孩子,家里没有人在等待我。跳到我这里来吧!’然后他自己就跳进海里去了!”

    孩子对他们讲的事情真诚地感到激动,已经从坐位上站起来;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发红的脸似乎在向老所尔提醒,他已经忘记了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提醒他,他四周的迷雾到现在已经消散了。虽然片刻之前他显然还打算讲一些奇闻轶事,但现在他已不再继续讲它们了。他短短地干咳了一声,说,“唔,我们换个话题吧。”

    事实是,由于这位心地纯朴的舅舅本人暗中向往一切奇异和冒险的事迹——就他的职业来说,他和这类事迹也可说有几分远亲的关系——,他已经在他外甥的心中大大激起了同样向往的心情;一直来为诱导孩子不要从事冒险生涯所说的一切,通常总是激励了他对它的兴趣,这样的结果是无法解释的。情况总是这样,不会改变。为了劝告孩子们留在陆地上而写作的书本或讲述的故事,照例总是诱惑和吸引他们到海洋上去。似乎从来没有过相反的情形。

    可是这时候来了一位先生,使这小小的聚会增加了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宽阔的蓝外衣,在右腕下面有一个钩子,而不是一只手;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左手拿着一根粗大的手杖,手杖上有好多节,就像他鼻子上有好多疙瘩一样。他的脖子上宽松地系着一条黑色的绸围巾;衬衫领子很大,质地粗劣,看上去就像一面小船帆一样。显然,他就是那只空酒杯所等待的人。他也显然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脱去粗糙的外套,并把帽子挂在门后一个特别的木钉上以后,就把一张椅子移到那只空杯子旁边,面对着它坐下来。他的帽子是一顶上了光①的硬帽子,有怜悯心的人一看到它就会头疼;它在他的前额上留下了一道红圈,仿佛他一直戴着一个紧窄的盆子似的。他曾经是一位领港员,或一位小商船的船长,或一位私掠船船长,或这三种人都是。他那外貌确实像一位老海员——

    ①指上了釉,擦亮了的。

    他的脸是褐色的,结实的,十分引人注目;当他和舅甥两人握手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喜色;但他似乎生性是一位言辞简洁的人,只是说道:

    “事情怎么样?”

    “一切都好,”吉尔斯把酒瓶推到他那边,说道。

    他拿起酒瓶,细细地看了一下,闻了一下,然后露出异乎寻常的表情,说道:

    “是-它吗?”

    “是-它,”仪器制造商回答道。

    在这之后,他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吹口哨,似乎在想,他们真正在欢庆节日呢。

    “沃尔!”他用钩子梳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然后指着仪器制造商,说道,“看着他!爱他!尊敬他!并服从他!翻一下你的《教义问答》,把这一段话找到①,找到的时候把书页折一下。祝你成功,我的孩子!”——

    ①“爱他!尊敬他!并服从他!”,这实际上是在婚礼仪式上说的话,并不是《教义问答》中的话。船长记错了。

    他对这段语录和他的引用都十分满意,因此情不自禁地低声重复说着这段话,并说他在这四十年中已把它们忘记了。

    “不过,吉尔斯,在我一生中还不曾发生过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我所需要的两、三个字的,”他说道,“因此,我不像有些人那样爱讲废话。”

    这个意见也许提醒他,他最好像年轻的诺瓦尔①的父亲一样,“增加他的储存”,使他的知识更丰富一些。不管怎么样,他沉默下来,而且保持着沉默,直到老所尔离开餐桌到店铺里去点灯的时候,他才转向沃尔特,没有开场白,就说道:——

    ①诺瓦尔():苏格兰戏剧家琼-霍姆(—1808年)所写悲剧《道格拉斯》()中的主人翁;该悲剧的主题取自苏格兰的叙事诗。

    “我想如果他试一试的话,他能做出一只钟。”

    “我对这不会奇怪,卡特尔船长,”孩子回答道。

    “这只钟还能走!”船长用钩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像一种蛇一样的线条,“我的天主,那种怎么会走哪!”

    在一两秒钟的时间内,他似乎完全出神地在思考着这只理想的钟走动的快慢,并坐在那里看着孩子,仿佛他的脸是针盘似的。

    “可是他脑子里装满了科学,”他用钩子指着那些存货,说道,“往这里看一看吧!这里是这些东西的集合:泥土、空气或水。这里全都有了。只要说一下你准备到哪里去就行了。你想乘汽球到天上去吗?那你就到那里了!你想乘潜水艇到水底下去吗?那你就到那里了!你是不是想把北极星放到天平上去称一称?他会给你办到。”

    从这些话中可以看出,卡特尔船长对这些仪器的存货怀着深深的敬意;也可以看出,他对买卖这些仪器与发明这些仪器之间的区别没有什么理解或完全不理解。

    “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懂得它们是一件好事,可是不懂得它们也是一件好事。我真不知道哪一件更好一些。坐在这里,觉得你可能被称,被计量,被放大,被通电,被给以极性,被伤害,但却不知道是怎样做到这些的,这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除了这奇妙的马德拉葡萄酒加上这令人高兴的时刻(他需要利用这时刻来提高和发展沃尔特的智力)之外,没有什么能打开他的话匣子,使他发表出这番精彩的言论。他自己似乎也感到很惊奇,这马德拉酒用这样一种方式使他看到了这十年来每逢星期天他在这客厅里吃晚饭时所享有的默默的喜悦的源泉。然后他变得忧伤,也更为慎重,就沉思着,默默无言。

    “听着!”他所钦佩的对象回来了,喊道,“在你喝掺水的烈酒之前,内德,我们必须把这一瓶喝光。”

    “做好准备!①”内德把他的酒杯倒满,说道,“给这孩子再倒一些。”——

    ①做好准备():船长命令船员们准备抛锚或准备执行其他任务时的用语。卡特尔船长时常讲这句话。

    “不要了,谢谢你,舅舅!”

    “不,不,”所尔说道,“再喝一点儿。我们得把这一瓶喝光,为公司干杯,内德——为沃尔特的公司干杯。是呀,有朝一日这个公司也可能将部分地属于他的呢。谁知道呢?理查德-惠廷顿①爵士不是娶了他主人的女儿吗?”——

    ①这本小说中多次提到英国民间故事中的主人翁理查德-惠廷顿()。根据这个民间传说,500多年前,可怜的孤儿迪克(即理查德-惠廷顿)从农村到伦敦去碰运气,后来被善良的富商菲茨沃德收留,在他家中做工。迪克受不了厨娘的虐待,在一个万圣节的早上从家中逃出去。当他来到海盖特,在路边坐下来,不知该走哪条路的时候,突然在宁静的早晨的空气中传来了鲍教堂的钟声,仿佛对他说:“回去吧,惠廷顿,您是一个好公民。回去吧,惠廷顿,伦敦的市长!”钟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同样的话。于是他站起来转身顺原路回到主人家中,没有被人发现。北非有一个国家巴巴里耗子横行,国王由于从富商的商船中得到迪克送去出卖的小猫,制服了鼠害,就用贵重的宝石来换小猫,于是迪克发了大财。他和主人的女儿艾丽斯极为相爱,后来结了婚。此后不久,理查德-惠廷顿爵士三次出任伦敦市长。

    “回去吧,惠廷顿,伦敦的市长,!当你老了的时候,你将永远也不会再离开它了,”船长打断他的话,说道,“沃尔,翻一翻书本,我的孩子。”

    “只不过董贝先生没有女儿,”所尔开始说道。

    “不,不,他有,舅舅,”孩子红着脸,大笑着说道。

    “他有吗?”老人喊道。“不错,我想他也有女儿。”

    “啊,我知道他有,”孩子说道。“公司里有些人今天还在办公室里谈起这些事。舅舅,卡特尔船长,”他压低了声音,“他们说他不喜欢她,不关心她,让她跟仆人住在一起;他的心思完全往一个地方想,就是要让他的儿子担任公司的合伙人;所以虽然他的儿子现在还只不过是个婴孩,可是他现在却要求公司的帐目比过去结得更勤一些,帐本比过去记得更细一些,甚至还有人看见他(他自以为没有被人看见)在码头上散步,一边望着他的商船和货物以及其他这一类东西,仿佛他看到他和他儿子将要共同占有这一切,于是就感到兴高采烈了。这是他们所说的。我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你看,他已经了解了她的一切,”仪器制造商说道。

    “胡说,舅舅,”孩子仍旧红着脸,大笑着,孩子气地喊道。“我怎么能不听到他们告诉我的话呢?”

    “我担心,内德,这个儿子现在有些妨碍我们,”老人开玩笑地说道。

    “非常妨碍,”船长说道。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要为他祝酒,”所尔继续说道,“所以让我们来为董贝父子干杯!”

    “啊,好极了,舅舅,”孩子开心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谈到了她,又把我跟她扯在一起,而且还说我已经了解了她的一切,那么我将不揣冒昧地把这祝酒词修改一下。让我们来为董贝父——子——女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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