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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经理卡克先生管理中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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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克先生把手放在小图德尔的肩膀上,把他拉到房间中间,说道,“你听到我的话了吧?”

    罗布说:“听到了,先生。”

    “也许你明白,”他的恩人继续说道,“如果你要欺骗我或作弄我,你倒真不如在到这里之前把自己淹死算了。”

    罗布对于这一点似乎比哪一门知识都更明白。

    “如果你对我说谎话,”卡克先生说道,“你就别落到我跟前。如果你说的都是真情实话,那么今天下午你就在你母亲房屋附近的什么地方等着我。我五点钟离开这里,骑马到那里去。现在把地址告诉我。”

    罗布慢吞吞地口述着地址,卡克先生把它记下来。罗布甚至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又重新拼读了一次,仿佛他认为遗漏了一点或一笔都会导致他毁灭似的。然后,卡克先生把他拉出房间;罗布睁着圆圆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恩人,直到最后一瞬,然后才暂时消失不见了。

    卡克先生在这一天处理了许多业务,他的牙齿显露给许多人免费观赏。在办公室中,在庭院内,在街道上,在交易所里,它们可怕地闪耀着,竖立着。五点钟到了,卡克先生的栗色的马也随着来到了;卡克先生骑上了马背,牙齿闪闪发光地向着切普赛德街行进。

    在那个小时内,城市里人群拥挤,交通堵塞,谁也不容易骑得快,即使要想快骑也是做不到的;卡克先生并不想快骑,所以他从容不迫地,在大车与马车中间选择自己的道路,在洒过水的街道上尽量避开那些比较湿和比较脏的地方,想方设法使他自己和马保持干净。他这样慢慢悠悠地骑着马前进时,他看着路过的行人;突然间,他碰见了脑袋光光的罗布的圆圆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的脸,仿佛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似的;孩子腰间束着一条用手绢搓成的带子,很像一条有斑点的鳝鱼;这很明显地表明,他已准备好以他认为合适的任何步速紧紧跟随着他。

    这样的侍从尽管很能使人高兴得意,但却是异乎寻常的,而且吸引了其他行人的注意,所以卡克先生到了一条不大拥挤和比较干净的道路以后,就让马急步前进。罗市立刻一样急步前进。卡克先生不久让马慢跑,罗布依旧紧紧跟着。接着是短时间的飞跑,孩子仍然没有落后。每当卡克先生把眼睛转向道路的那一边,他总是看到小图德尔似乎并不费劲地跟随着;他的胳膊肘的动作仿效着那些为打赌而赛跑的职业运动员们的最好的姿势。

    这样的随从虽然可笑,但却证明他已在孩子面前树立了威风,因此,卡克先生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朝着图德尔先生的家里骑去。他在他家附近放慢了马的步伐,罗布就跑在前面指点转弯的地方;卡克先生为了前去在斯塔格斯花园的旧址上建立起来的楼房中访问,就把站在附近门口的一个人喊来给他在这段时间中看马,这时候罗布恭恭敬敬地勒住马蹬,经理则从马上下来。

    “喂,小子,”卡克先生抓住他的肩膀,说道,“走吧!”

    这位浪子显然害怕走进父母的住宅;但是卡克先生推着他向前走,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推开了他自己家里的门,听任自己被领到簇拥在家庭茶桌周围的许多弟弟妹妹中间。这些年幼的亲人们看到浪子被抓在一位陌生人的手中时,都一齐嚎啕大哭起来;当浪子看见母亲手中抱着婴儿站在他们中间,脸色苍白,身子颤抖的时候,哭声锋利地戳痛了他的心,他自己的声音也加入到这个异口同声的大哭中了。

    毫无疑问,这位陌生人不是凯齐先生①本人,就是他同伙中的一位;全家年轻人更加高声地嚎啕大哭起来,而那些比较幼小的就像那些被老鹰惊吓了的小鸟一样,背倒在地上,猛烈地踢着脚。终于,波利提高了嗓门,嘴唇颤抖着说道:

    “啊,罗布,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啦?”——

    ①凯齐先生:指杰克-凯齐(,公元?—1686年)(原名约翰),英格兰刽子手,以残忍著称;他死后200年,人们仍以他的浑名称呼所有的行刑吏。所以凯齐先生后来在英国就成为意指刽子手的一个普通名词了。

    “没干什么事,妈妈,”罗布用凄惨的声音哭着说道,“你问一下这位先生吧!”

    “别惊慌,”卡克先生说道,“我是想为他做好事的。”

    听到这个声明以后,一直还没有哭的波利开始哭起来。年龄比较大的图德尔们原先想来营救的,这时放松了紧握的拳头。年龄比较小的图德尔们簇拥在母亲的长外衣周围,从他们胖鼓鼓的小手下面偷看着他们的走上邪路的哥哥和他的不知名的朋友。每个人都为这位有漂亮的牙齿、想做好事的先生祝福。

    “这小子,”卡克先生把罗布的身子轻轻地摇了一下,“是您的儿子,是吧,夫人?”

    “是的,先生,”波利行了个屈膝礼,抽抽嗒嗒地说道,“是的,先生。”

    “恐怕是个坏儿子吧?”卡克先生说道。

    “对我来说,他从来不是个坏儿子,先生,”波利回答道。

    “那么对于谁他才是呢?”卡克先生问道。

    “他有些顽皮,先生,”波利回答道,一边制止住伸手伸脚,想通过周围的空气向拜勒扑过去的婴孩,“又交上了坏朋友,不过,我希望他吃过那种苦头以后,又会重新变好的。”

    卡克先生看了看波利,看了看清洁的房间、清洁的孩子和那兼有父亲和母亲的特征、在他周围处处重复出现的、纯朴的图德尔式的脸孔。

    “我想您的丈夫不在家吧?”他问道。

    “是的,先生。”波利回答道,“他现在在铁路线上。”

    浪子罗布听到这句话,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仍和先前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恩人身上,除了向母亲偷偷地投去悲伤的眼光外,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卡克先生的脸孔。

    “那么,”卡克先生说道,“我就跟您说说,我是怎么碰见您这个儿子的,我是什么人以及我打算为他做什么事。”

    卡克先生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叙述了这一切;他说,罗布放肆地闯到董贝父子公司附近一带地方来,他本打算因为这个原因让他的头吃上无数苦头的。但考虑到他年轻,又已经表示悔恨,又考虑到他的亲属,所以他宽大为怀,不再追究。他担心他为了帮助这个孩子采取了一个轻率的步骤,这会引起那些谨小慎微的人们对他进行指责,但是他还是独自决定这样做了,由他本人承担风险,并由他独自对后果负责。罗布母亲过去和董贝先生家庭的关系与这毫无关系;董贝先生与这毫无关系;所有这一切全都是由他,卡克先生一手操办,全都是他一个人作出决定的。他把他做了好事的功劳全都归属于他自己;全家在场的人也全都同样把功劳归属于他。卡克先生间接地,但却仍相当明白无误地表示,罗布对他应绝对忠诚,死心塌地,不怀二心;这应当永远是罗布应尽的本分,也是卡克至少应当受到的尊敬。罗布本人对这个伟大的真理深刻领会,他站在那里望着恩人,眼泪滚滚流下脸颊,不住地点着闪闪发亮的头,直到它似乎就要从肩膀上脱落下来,就像当天早上在这同一个恩人的手下的情形一样。

    波利曾经为了她这个游荡不正的大儿子度过了天老爷才知道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也已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他的面了,所以她现在几乎可以像跪在善良的天神面前一样,跪在经理卡克先生的面前,不顾他的牙齿如何。但是卡克先生站起身来要走,因此她只是用母亲的祈祷和祝福来感谢他;她对他千谢万谢,句句出自内心,对卡克先生所做的好事,更是感恩戴德;即使卡克先生没有把这些感谢全部领受过去,他所带走的也还是大大超过他所应得的。

    当这位先生从拥挤的孩子们中间打开道路走向门口的时候,罗布往回跑到母亲跟前,悔恨万分地把她和她手中的婴儿一起紧紧地抱住。

    “我现在将好好努力,亲爱的妈妈;我凭良心发誓,我一定会的!”罗布说道。

    “啊,努力吧,我亲爱的孩子!我相信你会的,为了我们,也为了你自己!”波利吻着他说道,“可是你把这位先生送走了以后是不是还回来跟我说话呢?”

    “我不知道,妈妈,”罗布低垂着眼睛,迟疑不定地说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总得到夜里两点钟以后。”

    “我会回来的,亲爱的妈妈!”罗布喊道。弟弟妹妹们听到了这个许诺后都发出了尖锐的欢叫声,他就在这欢叫声中跟着卡克先生出去。

    “怎么!”听到这些谈话的卡克先生说道,“你的爸爸不好,是不是?”

    “不是,先生!”罗布惊异地回答道,“没有哪一个爸爸能比我爸爸更善良更仁慈的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看到他呢?”他的恩人问道。

    “父亲和母亲是很不相同的,先生,”罗布踌躇了片刻之后说道,“现在他还不会相信我会改好——虽然我知道他会想法相信这一点的——可是母亲,她总是相信好事,先生;至少我知道我母亲是这样。愿上帝保佑她!”

    卡克先生张开嘴巴,但没有说什么话,直到他骑上马,辞退了看马的人以后,才从马鞍上凝视着孩子向他表示敬重的和注视着的脸,说道:

    “明天早上你到我这里来,那时我会向你指点那位先生住在哪里;就是今天早上你在我那里看到的那位先生;你听我说过,你就是到他那里去。”

    “是的,先生,”罗布回答道。

    “我对那位老先生很感兴趣。你为他服务就是为我服务,孩子,你明白吗?唔,”他看出他听到这点,圆圆的脸上露出喜色,没等到他开口,就接着说道,“看来你明白了。我想要知道这位老先生的一切,他一天天怎么生活的——因为我很想给他帮点忙——,特别是,我想要知道,谁到那里去看他。

    你明白吗?”

    罗布像先前一样全神贯注;他点着头,又说了一声:“是的,先生。”

    “我想要知道,他有一些朋友,他们关心他,不抛弃他——因为可怜的人,他现在十分孤单了——他们喜欢他,喜欢他的到外国去了的外甥。有一位很年轻的小姐也许会前去看他。

    我特别想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事情。”

    “我会注意的,先生,”孩子说道。

    “你还要注意,”他的恩人把露出牙齿的脸低下去,更凑近孩子一些,又用鞭子柄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注意,我的事情你除了对我说以外,别跟任何人说。”

    “我不跟世界上任何人说,先生,”罗布点点头,回答道。

    “不要到那里去说,”卡克先生指着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说道,“也不要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说。我要看看你能忠实和感恩到什么程度。我将考验你!”他露出牙齿,晃晃脑袋,使他的话听起来不仅是一种许诺,而且是一种威胁,然后他离开了罗布的眼睛(这双眼睛一直牢牢地注视着他,仿佛他已用魔术把这孩子的整个身心都掌握到手里了),骑着马离开了。但在马小跑了短短的一段距离之后,他发觉他的忠实的仆从还像先前一样束着腰身,一路跟随着他,使许多行人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他就勒住马,嘱咐他回家去。为了保证孩子能服从命令,他在马上回过头去,注视着他离开。有趣的是,甚至在这时候,罗布还不能让他的眼睛完全离开恩人的脸孔,而是不断回过头去,目送着卡克先生,结果他从街上其他行人那里得到一阵阵殴打和推挤,因为他心中被一个至高无上的思想所支配,完全不去注意这些行人了。

    经理卡克先生慢步向前骑着,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气,这是一个称心满意地完成了这一天所有的事情,无忧无虑地不再去思考它们的人才会有的。卡克先生踌躇满志、和颜悦色地沿着街道拣着好路向前骑去,一边还轻轻地哼着曲子。他似乎跟猫一样在喵喵地叫着,他是多么高兴啊。

    卡克先生在浮思漫想中也有几分像猫一样,在炉边把自己烘得暖暖和和的。他舒适地在脚上蜷曲着身子,随时准备着跳起来,或者去撕裂什么,或者去抓伤什么,或者用天鹅绒般的脚爪去抚摸什么,这一切全都听随他的心意和时机来决定。笼子里有没有什么鸟儿需要他去关心的呢?

    “一位很年轻的小姐!”经理卡克先生一边哼唱着歌曲,一边想着:“是啊,上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我记得她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个可爱的脸蛋。一个很可爱的脸蛋啊!我认为她是漂亮的。”

    卡克先生拣着好路向前骑去,显得更加和颜悦色和开朗愉快;他嘴里哼着歌曲,直到他的许多牙齿使它发出了颤抖的声调。终于他转进了董贝先生公馆所在的那条背阴的街道。他一心忙着用蜘蛛网缠绕住那个可爱的脸蛋,用网丝把它遮蔽,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他已经骑到这里来了;可是当他向高大的公馆的冷冰冰的外景看了一眼的时候,他在离门口几码远的地方迅速地勒住了马。不过,为了解释卡克先生为什么迅速地勒住了马,吃惊不小地看到了什么,在这里有必要说几句离题的话。

    图茨先生从布林伯的奴役中解放出来,获得了他世俗财富的某一部分——他在最后半年的试读期间,习惯在每天晚上把这件事当做一项新发现,告诉给菲德先生,说:“遗嘱执行人不能把它从他那里夺走”——以后,孜孜不倦地埋头研究生活的科学。他渴望从事辉煌、卓越的事业;在这崇高志向的激励下,他把一套精致的房间进行了布置,其中还单设了一个运动室,里面装饰着一些比赛得胜的马的画片,可他对它们丝毫不感兴趣;里面还有一张长沙发,这使他显得很不体面。图茨先生在这个美妙可爱的住所中专心致志于使生活美化和高尚的技艺;他的主要教师是一位绰号叫做斗鸡的有趣人物,在“黑獾”酒吧中经常可以听到他的情况;他在最热的天气中穿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厚大衣,每星期在图茨先生的头上用拳头打三次,每次访问得到十先令六便士的微薄报酬。

    斗鸡简直可以说是图茨先生的万神殿中的阿波罗①。他给图茨先生介绍了一位记分员教他打台球,一位近卫骑兵旅的成员教他击剑,一位出租马匹的人教他骑马,还给他介绍了一位通晓各种运动知识的康威尔绅士和其他两、三位对文化艺术很内行的朋友。在他们的主持下,图茨先生无法不取得飞快的进步;在他们的教导下,他着手工作——

    ①阿波罗():希腊神话中太阳、音乐、诗、健康等的守护神。

    但是不管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它还是发生了。尽管这些先生们对他还保持着新鲜事物的光泽,但图茨先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心神不定,烦闷不安。他的谷粒上有一层外壳,甚至连斗鸡也不能把它啄掉;郁郁不乐的巨人支配了他的闲暇的时间,甚至连斗鸡也不能把他打倒。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不断到董贝先生家去留下名片对图茨先生更有裨益的了。大不列颠有着太阳永远不落、收税人永远不睡的辽阔的领土,可是在它的统治区域中,从来没有一个收税人的登门访问能比图茨先生的访问更定期、更坚持不断的了。

    图茨先生从来不上楼去;他总是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前厅门口完成那老一套的仪式。

    “啊,早上好!”这通常是图茨先生对仆人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给董贝先生的,”这是图茨先生的第二句话;这时他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给董贝小姐的,”这是他接下去的一句话;这时他又递过去另一张名片。

    图茨先生这时会转过身子,仿佛要离开的样子;但是仆人早就了解他,知道他不会走。

    “哦,我请您原谅,”图茨先生会说,仿佛他脑子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似的,“那位年轻的女人在家吗?”

    仆人猜想她在家,但不很肯定。于是他会按一下通到楼上的铃,往楼上望一望,然后说,“是的,她在家,就要下来了。”于是尼珀小姐来到他面前,仆人则离开他们。

    “啊,您好!”图茨先生会这样说,同时吃吃地笑一下,脸孔红一下。

    苏珊会谢谢他,说她很好。

    “戴奥吉尼斯怎么样?”这会是图茨先生的第二句问话。

    确实很好。弗洛伦斯小姐一天天愈来愈喜欢他。这时图茨先生必定会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好像打开一瓶泡沫翻滚、发出响声的饮料一样。

    “弗洛伦斯小姐很好,先生,”苏珊会补充说道。

    “哦,这无关紧要,谢谢您。”这是图茨先生固定不变的回答。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总是很快地就走开了。

    毫无疑问,图茨先生心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思想,这种思想使他断定:如果随着时间的到来,他能成功地向弗洛伦斯求婚,那么他将是幸运和幸福的。毫无疑问,图茨先生是通过某种遥远和迂回的道路得出这个想法的,他在这里站住了。他的心受了创伤;他的心弦被触动了;他恋爱了。有一天夜里,他绞尽脑计,百般尝试,整夜坐着写一首关于弗洛伦斯的离合体的诗①;在构思过程中他感动得流泪,可是他写下:“弗要怪我凝视着您”这几个字以后,再也没有写下去。他在想象的涌流中先前曾经写下其他三行的第一个字,但是他的想象力却到此中断,完全离开他了——

    ①离合体的诗:这种诗是将人名、物名或成语中的各个字母分别放在各行诗句的首尾或其他部分;如将弗洛伦斯四个字分别放在四行诗句的头一个字;英文有八个字母,应将这八个字母分别放在八行诗的头一个字母。

    图茨先生每天给董贝先生留下一张名片,这是他想出的一个巧妙并很有策略的办法;但是除此之外,在这个俘虏了他的感情的问题上,他的头脑并没有思索出更多的高招。但是深深的考虑终于使图茨先生相信,在向苏珊-尼珀姑娘稍稍暗示他的心情之前,重要的一步是先博得她的好感。

    在这部小说前头的一章中谈到,他似乎曾用一些轻松的、开玩笑的方式向这位女士显示殷勤,把她争取到他这一边来。他打不定主意这件事该怎么办,就向斗鸡请教——他并没有向这位先生透露内心的秘密,而只是告诉他,他在约克郡有一位朋友写信给他,征求他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斗鸡回答道,他的意见总是这样:“去吧,去打一场胜仗!”“当你的敌手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任务又务必完成时,那就上前去,大打一场!”图茨先生把这些话看成是用比喻的方式来支持他本人的看法,于是就英勇地决定在第二天去吻尼珀姑娘。

    因此,在第二天,图茨先生穿上了伯吉斯公司裁剪的最为美妙的服装,抱着这个目的出发到董贝先生家里去。可是当他走近行动地点时,他的勇气却不听从他的愿望;虽然他在下午三点钟就已到达门口,可是直到六点钟他才敲门。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进行,直到苏珊说她的女主人身体健康,图茨先生说这无关紧要的时候。使她感到惊奇的是,图茨先生说完那句话以后没有像火箭一样地离开,而是拖延着不走和吃吃地笑着。“也许您愿意上楼去吧,先生?”苏珊说道。

    “唔,我想我进来吧!”图茨先生说道。

    可是他没有上楼;在门关上之后,卤莽的图茨笨手笨脚地向苏珊猛冲过去,拥抱住那个漂亮的人儿,并吻她的脸颊。

    “滚开!”苏珊喊道,“要不我将把您的眼珠子给抓出来!”

    “再吻一次!”图茨先生说道。

    “滚开!”苏珊把他身子一推,高声喊道,“像你这一类的傻瓜也都统统滚开!还有谁呢?滚开吧,先生!”

    苏珊丝毫不觉得真正的窘迫,因为她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戴奥吉尼斯在楼梯上听到墙边沙沙的响声和脚步擦地的声音,而且通过栏杆看到一场斗争正在进行,陌生人已经侵入了这座房屋,因此他得出了不同的看法,就急忙冲下楼来营救,一转眼的工夫就咬住了图茨先生的腿。

    苏珊尖声喊叫着,哈哈大笑着,打开了临街的门,往地下室跑去;卤莽的图茨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逃到街上,戴奥吉尼斯紧紧咬住他的一条裤腿,仿佛伯吉斯公司成了他的厨师,已给他烹饪了一口美味佳肴,作为节日的款待似的。

    戴奥吉尼斯被摔脱之后,在尘土中连连打滚,重新跳起来,在眼花缭乱的图茨身边旋转,想猛扑过去把他咬住。卡克先生在远处勒住马,在马上坐了一会儿,非常吃惊地看到从董贝先生庄严的公馆中发生出这场骚乱。

    当戴奥吉尼斯被唤进屋里,门被关上之后,卡克先生仍继续注视着图茨先生;这时他正在附近的一个门道里避难,用一块昂贵的丝手绢(这是他为这次冒险所穿著的奢华的服装的一部分)扎在他的被扯破的裤腿上。

    “请原谅,先生,”卡克先生向前跑去,露出他那极为抚慰的微笑,说道,“我希望您没受伤吧?”

    “哦没有,谢谢您,”图茨先生抬起他那发红的脸,回答道,“这无关紧要。”如果能够的话,图茨先生真愿意表示,他对这感到很高兴。

    “如果狗的牙齿咬进腿里了,先生——”卡克先生露出他自己的牙齿,开始说道。

    “没有,谢谢您,”图茨先生说,“一切都很好,这是令人很愉快的,谢谢您。”

    “我有幸认识董贝先生,”卡克先生说道。

    “真的吗?”红着脸的图茨回答道。

    “也许,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您会允许我为这个不幸事件向您道歉吧,”卡克先生脱下帽子,说道,“我还感到奇怪,它怎么可能发生的呢!”

    图茨先生对卡克先生彬彬有礼的态度和他有幸认识董贝先生的一位朋友感到十分高兴,因此他就取出名片盒(他决不会错过使用它的机会),把他的姓名和地址递给卡克先生;卡克先生也递过了他自己的名片,作为答礼;在这之后,他们就分手了。

    当卡克先生拣着好路,轻轻地骑过这座公馆时,他向上看了看窗子,想要看清那张沉思的脸孔;这时候,那张脸正在窗帘后面看着对面屋子里的孩子们,戴奥吉尼斯的蓬乱的头爬上来紧挨着它。这条狗不顾女主人的一切安抚,吠叫着,咆哮着,从那高高的地方向卡克先生扑去,仿佛就要跳下来,把他的肢体撕裂得粉碎似的。

    好样的,戴,紧紧地挨靠着你的女主人!你的头高昂着,你的眼睛闪射出光芒,你的嘴巴愤怒地张开,想要咬住他;你再吠叫一声,再吠叫一声吧!当他向前骑去的时候,你再吠叫一声吧!你有很好的嗅觉,戴,——那里是猫啊,孩子,那里是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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