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也不算太远,你知道怎么走吗”
“锦城就没哪儿是我没去过的。”
蒋墨成的怒火虽然平息了大半,但仍然有一小簇烧着。见沈晋的车还跟在后面,他抬头注视前方,刻意放慢了车速掐算时间,冲过马路,而后面的那辆车却只能硬生生地停下,谁叫红灯亮了。
眼看着两车距离越来越远,蒋墨成眉宇间那点戾气也消散,缓声道“饿了没要不要先给你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柏盈正在低头回复杜美芸的短信,头都没抬“不用,我也没那么饿,还是快点过去,去晚了说不定都会提前关门。”
“哪家店”
“我母校,临安高中”柏盈收起手机,“那儿有家牛肉汤店味道特别好,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咯。”
“你吃得惯,我就吃得惯。”
与此同时。
早已经跟丢了的司机不知道往哪儿开,小心翼翼地抬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沈晋。
沈晋眼里平静无波。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及时停止,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他应该回沈宅,抑或公司,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过去窥探他们。
“去临安路。”他略一思忖,沉声道。
走过这几条路,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想去哪里。
司机连忙应下,继续前行。黑色的轿车在雨夜中疾驰而过,只要知道目的地在哪,即便一时跟丢了,也总会抵达终点。
一般来说,能在学校附近屹立不倒的小店都有几把刷子。柏盈深以为然,不过对她而言,吃过太多的山珍海味,她之所以一年里总有那么一两次会特意来这里,反而跟味道无关,是记忆促使着她过来。
那时候,柏玉兰心情很好的时候会来接她下晚自习一起回家,母女俩会挤在这家店里分一碗牛肉汤。
蒋墨成还在找停车位,柏盈已经迫不及待要下车,“我先过去占位,你停好车再来找我哦。”
“这么急”
“店里都没几张桌子,去晚了就没位子啦。”
“拿伞,别淋雨。”蒋墨成提醒她。
“你呢”
“你别管我,拿伞。”
“喔。”
柏盈推开车门,撑起雨伞,快步往并不起眼的小店里走去。蒋墨成目送着她进去以后,继续找停车位,很快找到,不过离店有一两百米远。
平稳地停好车后,他也下车,雨还未停。
他抬腿往那边走去,看到雨幕中的那辆车时,他前进的步伐缓慢。
沈晋静坐在后座,车窗半降,镇静地跟蒋墨成对视。有雨丝飘了进来,他也浑不在意,只是镜片上沾上雨水,难免不太舒服,他摘了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在嘲讽什么人太过可笑你在沾沾自喜什么,不过是趁虚而入。
高中附近的街总是很热闹。
蒋墨成巍峨如山的身躯变得僵硬。
“走吧。”
沈晋最后复杂地看了眼店里,隔着雨幕跟玻璃门,又有行人来来去去,他看不清柏盈坐在哪一张桌子,是不是他们曾经坐过的那一张。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在收紧。
怒意、妒意,反复缠绕、交织。身躯里有另一个他在被激怒,在试图代替这个理智镇定的他。
“走吧。”他再次低声开口,但这一句不是对司机说的,而是对他自己。
柏盈见蒋墨成还没来,不再等他,反正问他他也是随便,于是点了两笼蒸饺以及两碗牛肉汤。
老板娘乐呵呵地在纸上记下,正要转身走时,柏盈又唤住她“算了,还是三笼吧,他特别能吃。”
她吃半笼蒸饺就差不多了。
换那个饿死鬼投胎的人,可能要吃两笼半。他长得高大,食量更不算小,免得他说她小气,不给他吃饱。
老板娘往后厨走去,柏盈饶有兴致地打量小店的环境,这几年来竟然一点都没变。她很喜欢这里,却也不愿意常常来,回忆是很奢侈的行为,它会让人变得脆弱,浅尝辄止才是人生常态。
今年来了。
下一回就明年吧。
蒋墨成进来时,柏盈见他额前头发又湿了
,第一反应便是问道“你车停在一公里以外了吗”
不然怎么来得这样迟还又被雨淋湿了
“没多远。”蒋墨成目光平静地说,“就是找停车位多花了点时间。”
柏盈明白“学校附近嘛。”
老板娘很快送上三笼蒸饺,香气四溢,柏盈吃不了太辣,只往碟子里加了一点点辣椒。
蒋墨成敛目,他随手拿了瓶东西,机械般往碟子里倒着。
一股浓浓的陈醋味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柏盈皱眉看他“倒这么多醋,不怕酸啊”
蒋墨成如梦初醒,手边是一碟子陈醋,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女人,令他变得不人不鬼的女人,有一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早就该知道的,在发现她是柏盈的那天就该知道的,老天大约是看他不顺眼很久很久了,所以让她在那个晚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早该知道的,这就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人。
过去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他也遇到过坎坷,每一次他都不在意。
唯独这一次对上她,他只能俯首称臣,我输了,我认输。
“还好。”
这酸味太冲鼻子,钻进他的脑子里,他不想在她面前太失态,于是皱了皱眉头,放下筷子,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
柏盈愣住。
她本就不是迟钝的人,即便他伪装得再好,她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来。
下车分开前,他眉梢扬起,还很高兴的样子。
一天天的。
又怎么了
她垂眸,若有所思地吃着饺子,可能有些辣了,她被呛到,匆忙从一旁抽出纸巾捂住嘴,脸颊也因为咳嗽而泛红,这一打岔,她突然记起来时路上接到的那通电话。
她那会儿并未太放在心上,因为沈晋说的话和语气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可真无聊。她想。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蒋墨成还没进来。
牛肉汤上漂浮着的香菜被热汤浸湿,颜色似也有变化,莫名败坏人的食欲。
柏盈顿时意兴阑珊,唤来老板娘结账,她拿出钱包付了钱,又叮嘱道“麻烦打包,等下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来了给他就行。”
她已经没了胃口,面无波澜地扫过店里,拿起那把长柄伞往外走去。
这家店跟旁边的店中间有一条并不算窄的通道。
她走出来时,隔着一堵墙,听到了一声金属声响,在海岛上时他就有这样的习惯,因为答应过她不再抽烟,他便由心烦意乱时抽烟改为把玩打火机。
一下一下的。
这声音令她也心烦起来。
她撑开伞,走进雨幕中,不再担心鞋底被雨水沾湿,往另一边走去。雨夜并没有寂静,尤其是这条街临近高中,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不远处超市喇叭播放今日优惠的声音、过往行人的私语,交织在一起。
是吵
闹,也是安静,令她不禁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以致于当她的手腕猛地被人强势拽住时,她怔了几秒
一抬头,伞面倾斜,雨珠仓皇滑落,汇入地面,她对上了蒋墨成那深邃的眼眸。
他沉沉地问“吃醋犯法”
算起来,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相识太久,竟然在短短几个月里培养了一定的默契。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出店里透气,他也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到要不告而别。
柏盈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气球,刚才还鼓鼓的,此刻却被这四个字轻易戳破了一个洞。
他经常惹她莫名其妙生气,但更莫名其妙又令她消气。
“回去吧,你又没吃多少东西。”
蒋墨成无可奈何,他选择认输投降。念书时,上课迟到会被老师批评,工作时,迟到可能会损失一个合作伙伴乃至一笔生意,那么,在感情这件事上,迟到当然也会有所惩罚。
柏盈冷着脸又被他带着回了那家店。
老板娘倒是面露了然,她对柏盈当然印象深刻,看她从穿着校服的青涩到了如今的娉娉婷婷。虽然自毕业以后她来的次数就少了,但一年里总会来那么一两回。
折腾了这么久,原来的牛肉汤跟蒸饺早已经凉了。
柏盈偏头看向老板娘,甜甜一笑“两碗牛肉汤,一笼蒸饺,麻烦了哦。”
有的人既然爱吃醋,就让他吃个够,别的东西就少吃一点,免得撑死了。
老板娘愣了愣,低头,掩饰了嘴边的笑意。
这个小插曲,让蒋墨成心里的那点火气彻底没了。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转身走进店里的时候,那张桌子前坐着他不认识的陌生人,顿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冲了出来。
“我又不是不回来。”坐下来后,仍然心有余悸,他低沉着说道。
还好他及时地进来,及时地发现她不见了,更及时地找到了她。
如果今天晚上就让她一个人走了,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多少时间才能重新哄好她。
她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
她还是一个非常狠心的人。
柏盈轻哼一声,不想理会他。
老板娘很快送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跟蒸饺。柏盈盯着那瓶醋几秒,唇角翘起,蒋墨成就知道今天不可能轻易就翻篇,认命了,伸手拿过那瓶醋,往碟子里倒满。
在柏盈的注视中,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行了吧”
柏盈总算被他逗笑。
笑了以后,她也没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知道他跟沈晋又有什么冲突她不管,但不可以影响到她。
蒋墨成见她笑了,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想,这就是他的报应,这就是他的命,他活该。
第一天清晨。
柏盈正在梳头发,听见敲门声,跑过去开门,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很和善,她在这酒店住久了,早就混了个脸熟,阿姨指着地上的鞋盒笑眯眯地问她“这是你的吗我看就放在你门前。”
柏盈啊了一声,低头一看,一脸狐疑地拿起那鞋盒,打开,她错愕不已,居然是一双高跟鞋。
跟她昨天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
正在她惊讶时,斜对面的房门也开了,正在戴腕表的蒋墨成懒懒地倚在门边,瞧她一眼,淡声道“行了吧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