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片刻说:“初七八吧。”
汤君赫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机票,过了一会儿他说:“那我们就不能一起过年了。”
“元旦不是过了么?”杨煊看着前面的队伍说。
“那不一样,那是外国的新年,这是中国的新年。”
“只是形式而已。”
“这可能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汤君赫抬起下巴看向杨煊,“哥,明年你就不在润城了吧。”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杨煊侧过脸看向他,“我给你买机票,你跟我一起到国外过年。”
汤君赫垂下眼睛,不无失落地说:“你明知道这不可能的。”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杨煊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只是一张机票的事情而已。”
“不只是一张机票的事情。”汤君赫说。
杨煊没说话,就在汤君赫以为他不再会有什么反应时,杨煊却开口了:“在我看来是。”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那你也可以留下来。”汤君赫有些赌气地说。自从那晚之后,他开始对杨煊的逗弄有些敏感,杨煊似乎总是喜欢提出一些明知不可能的提议,然后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为难而窘迫的反应。
这话说完,他们已经排到了安检入口,杨煊转头看着汤君赫提醒道:“到了。”
汤君赫这才回过神,他松开杨煊的手,将机票递给他,然后站到队伍的一侧,看着杨煊走过去接受安检。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和杨煊进行的那番对话,这让他们在离别时分不欢而散。明明那些也并不是他最想说的话,他只是想告诉杨煊,他离开这么久,他会很想他的。
“我会很想你。”
“能不能早点回来。”
“美国好远啊。”
“这个家里没有你,时间会很难熬的。”
“临走前能不能抱抱我。”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但以后一定会的。”
——明明这些才是他想说出口的话。
杨煊接受完安检,回头看了汤君赫一眼,然后便拿起机票和手机离开了。汤君赫想要挥手跟他告别,但杨煊很快就回过头走了,于是他刚刚抬起的那只手僵了一下,又插回了兜里。他站在原地,看着他哥哥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直至再也找不到了,才无精打采地离开了机场。
转身朝回走的时候,他看到有一对情侣正相拥在一起亲吻。他继而想到,也许他和杨煊之间的分别永远都不会伴随着亲吻,机场人太多了,他们的亲吻只能发生在静僻的无人的房间里。
“送走你哥哥了吧?”陈兴见他过来,下车替他拉开车门,见他兴致不高,又劝道,“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年跑得是最快的。”
汤君赫坐上车,“嗯”了一声。
年跑得是最快的吗?这话好像也从汤小年嘴里说出来过,但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感受。以前的汤君赫对什么节日都不在乎,元旦、春节、端午、中秋、七夕……这些都是一样的,只有放不放假的区别而已。但从某一个节点开始,他就开始对每一个节日都极尽重视,似乎无论哪一个节日,如果不能和杨煊一起度过都会是莫大的遗憾。
回程的途中,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最后那句话有些无理取闹——“如果这么简单的话,那你也可以留下来。”明明是他自己想跟杨煊一起过年,但他却希望杨煊为了他留下来,而不是自己选择跟杨煊一起走,这毫无道理可言。
想到这里,他的沮丧更添了几分。
这份沮丧一直持续到半夜,汤君赫又睡不着了。想到隔壁的房间此刻空空荡荡,他的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大块,冷嗖嗖地漏着寒风。
他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烟盒,对着思索片刻,然后放到床边,将睡衣从头上脱了下来。
他走到衣柜前,俯身从里面扒拉出一件黑色的卫衣套在身上。汤小年总把他当个孩子,喜欢给他买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这是他唯一一件看起来跟成熟沾一点边的衣服。他又在下身穿了一条轻微紧身的黑裤,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
站在镜子前,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总是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和杨煊是兄弟,他们的确是有些相像的,尤其是当他们穿了一样的衣服,做出同样冷漠的表情时。
头发看上去有点太乖了,汤君赫看着镜子想,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将汤小年以前给他买的棒球帽找了出来,扣在头上。他将烟盒和家里的钥匙拿在手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些钱,然后放轻动作走到客厅,穿好外套,谨慎地握住防盗门的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朝下转动。
这个家的门开合都安静,不像他和汤小年以前住的那种老房子,门一拉开就会吱呀吱呀地响。门锁无声地开了,他拉开门走出去,又小心地将门合上,然后走了出去。
凌晨一点的楼道静悄悄的,头顶的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他乘电梯下楼,走出小区,绕过那片静谧的绿化带。这里曾经给他带来过阴影,因为几个月前的周林就是躲在其中某一棵树后面窥视着他,伺机蹿出来紧紧地抱着他。但是现在他没什么好怕的了,周林已经死了,连带着他带来的阴影与恐惧,都在那天傍晚被碾在了车轮下面。
夜风将光秃秃地树枝吹得微微摇动,夏季里的鸟虫和蝉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静得有些可怕。汤君赫觉得有些冷,他伸手把卫衣的兜帽拉到头上,快步走到马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不夜城。”上车后他跟司机说,连语调都和杨煊那次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