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自己始终还是逃不这场婚事!在头盖盖上的一瞬间,一行清泪终于自苏卿萍的眼角落下,也只能自暴自弃地任人摆布,由着南宫程一把背起她,送入大红花轿。
吕珩本来就不乐意再过来丢一次人,见新娘入轿,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起轿回府!”
只留下南宫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花轿远去,久久没有动弹……
既然接到了新娘,迎亲队伍很快就又从正门出了南宫府,吹吹打打地走了。
跟着,府里的下人立马就拿来两串鞭炮放在门前点着,噼里啪啦地响了一会儿,寒碜得连府内纳妾时都比不上。
当府内众人得知苏卿萍终于被接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心里都这个煞星终于走了。从苏卿萍来南宫府后,她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迎亲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终于来到了宣平侯府。
苏卿萍蒙着盖头被牵到大堂里拜了天地后,就和新郎官一起被府里的丫鬟簇拥着送到新房去了。
跟着,新郎官便回去了府中的喜宴,只余下新娘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在新房。
事已成定局,苏卿萍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喜床上等着她的夫君到来。
哎!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她也就认命了,相信凭借自己的容貌、心计,一定能在宣平侯府里站稳脚跟。虽然是继室,但元配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只要自己生下嫡子,将来妥妥的就是这宣平侯府的女主人。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苏卿萍坐了许久许久,坐得浑身僵硬也不见有人进来。这个时候,她也不敢乱动,只是把盖头微微掀开了一点,问道:“六容,什么时辰了?”
“姑娘,应该已经快三更了!”六容恭敬地答道,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时间喜宴应该散了吧?苏卿萍微微皱眉,朝案上看了一眼,这龙凤红烛已经烧了一半了。
苏卿萍迟疑了一下,又道:“六容,你去问问世子现在在哪?”
“是,姑娘。”六容应了一声,就跑到新房门前,“吱”的一声打开了门。
而如意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这几日来,自己看着好像是讨了苏卿萍的欢心,实际上,真有什么事,苏卿萍心里想的还是这个六容。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六容跨出门外,只见宣平侯府的两个丫鬟正守在新房外。
“两位姐姐,”六容客气地福了福身问,“这天色已晚,不知道前面的酒席可散了没?”
那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目露同情,左边的丫鬟答道:“酒宴早散了。”心里想着:可怜这位新夫人必是不知道世子的本性,否则就算这侯府看来再风光,也是不会想嫁进来的吧。
“那世子呢?”六容急忙又问。既然洒宴早散了,那世子怎么就还没进新房呢?
“这……”那丫鬟为难地开口,不住地用眼神瞟着右边的丫鬟向她求助。
右边的丫鬟倒是个爽快人,想着,反正这新夫人已经进门了,这事也迟早会知道的,遮掩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回答道:“世子不在府里,他去袖云搂了。”
“袖云楼?”那是什么地方?六容有点茫然,只能再问,“这位姐姐,那世子什么时候过来?”
左边的丫鬟为难地看了六容一眼,“世子经常在袖云楼里过夜,他今晚很可能就不回来了……”
“还是叫世子夫人早点歇下吧。”右边的丫鬟又道,“那袖云楼就是南风馆……”
“南风馆?”六容听得越发迷茫了,南风馆又是什么玩意?这侯府果然是不简单,竟会有如此多的暗语!
见六容还是不明白,右边的丫鬟皱了皱眉,干脆挑明了说:“就是小倌馆。”
什么?!“小倌馆”三个字六容还是听懂了,她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差点没有晕过去,嘴巴合了又开,开了又合,简直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这宣平侯世子竟然去了小倌馆!那……那岂不是说,世子爷他……
后方的新房内发出一声异响,六容回过神来,连忙去看苏卿萍,却见她头上的盖头已经被她取下,一张俏脸上布满泪痕,眼中更是羞愤欲绝!
想到吕世子的去处,六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自己姑娘了。如意也是眸光闪烁,这宣平侯府的状况竟然比她预料得还要差。三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
苏卿萍浑身微微颤抖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新婚丈夫竟然有龙阳之好!更欺人太甚的是,新婚之夜,他居然抛下她去小倌楼寻欢作乐。
“他这……他这是把我看做什么了?”苏卿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悲从心起,不由失声痛哭。
这一夜,对苏卿萍来说,漫长得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新婚夜,她的夫君去了小倌楼醉生梦死,她一人独守空房,看红烛燃尽,蜡炬成灰……
这漫长的一夜,受尽煎熬的还不止是苏卿萍,还有云城长公主府。
流霜县主原玉怡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哪怕已是深夜,也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刚刚做了一场噩梦,又梦到了遇到流匪时的情形,梦到了自己的脸颊被流箭划过的瞬间,那一刻的恐惧让她猛地惊醒了过来,然后便一直枯坐到了现在。
自打她的脸伤被太医院判了死刑后,房间里的梳妆台、梳妆镜都不见了,任何可以照出人影的东西都从她的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个人对待她都小心翼翼的,深怕她承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却不知道正是她们的态度在不断地提醒她脸上的伤痕,几乎刻到她心底的伤痕。
原玉怡觉得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躲在阴暗处的人人喊打的老鼠,未来是一片惨淡黑暗,再也没有光明。
即便如此,原玉怡的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日,有一个人突然跑到她的面前对她说:“我能治好你的伤。”
但她失望了……
第一个太医说治不好她!
太医院的院判和其他太医也说治不好她!
王都中的各位名医还是说治不好她!
母亲已经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让她更深一步地坠向深渊……
她的脸伤已经没救了吧?
原玉怡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伤口已经结痂,指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凸起感好像一把利剑由指尖直刺她的心脏。她觉得好痛,也好累!
这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玉怡露出了一丝绝望的苦笑,她慢慢站了起来,用剪刀剪开了一条床单,踩上凳子,把它悬在了房梁上……
原玉怡自打受伤以后,就不要丫鬟们在屋里值夜了,可是丫鬟们毕竟不敢真的离开,于是便歇在了外间,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值夜的寒梅猛地警醒了过来,她唤了一声,“县主?”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寒梅轻声推开门往里看去,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悬挂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
寒梅惊恐地大喊着:“县主——”
……
“啊——”
云城长公主从噩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还有些惊魂不定。
驸马原文瀚与云城长公主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好,此时被她的动静吵醒,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说道:“阿殊,你是魇着了?要不要找太医?”
“文瀚……”云城长公主摇摇头,后背布满了冷汗,口唇微动着说道,“没事,我……”
“公主!公主!”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原文瀚有些不悦地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杏雨推门匆匆而入,恐慌地说道:“公主,县主她……她自缢了!”
“什么?!”云城长公主脸色煞白,她只觉心中一悸,捂住胸口。
原文瀚则焦急地问道:“怡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据回报说已经救了下来,可是……”
云城长公主哪里等得及她说什么,披上一件外衣就匆匆奔了出去,原文瀚也立刻跟上。
怡姐儿,她的怡姐儿……
云城长公主没跑出几步,脚下便是一软,差点就要摔倒,也亏得原文瀚就在身侧,忙扶住她,两人一同匆匆向着原玉怡的房间而去。
夫妻俩脚步凌乱地赶往女儿的房间,这一看,云城长公主差点又瘫软下去。
原玉怡已经被扶到了床榻上,只是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柔弱的身躯软绵绵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右脸上的肉色伤疤和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挂在房梁上的一段布料还在半空中微微地摇晃着,地上还有散落着被剪开的床单,仿佛在提醒云城长公主刚刚发生了什么……
“怡姐儿!”
云城长公主尖声高呼,扑了过去。她颤抖着手,在原玉怡的鼻下试探了一下,最后,好像身体被抽空一样松了口气。
还有气!
云城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子剜出来似的,在原玉怡的床边又哭又叫:“怡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原文瀚站在一边,同样一副后怕的样子,但毕竟是男子,比云城长公主倒显得冷静些,向一旁侍候的丫鬟们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寒梅被吓得一身冷汗,福了福身道:“是。驸马,已经去请吴太医了。”
不多时,云城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和长媳孙氏也匆匆赶到,两个儿子不便进来,只能候在外间,孙氏担忧地守在一旁。
原玉怡一直未醒,云城长公主又是担心又是心烦,手不住地抚着女儿的脸颊,只希望她快醒点过来。
太医院的吴太医很快就赶来了,众人忙退到屏风外,只留下两个大丫鬟随侍在原玉怡身侧。
等待的时间如此缓慢,云城长公主焦躁地在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屏风上的剪影门看一眼。
过了一炷香时间,寒梅领着吴太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云城长公主忙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去外间说话。
还没坐下,云城长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吴太医,怡姐儿如何?”
吴太医忙躬身作揖,答道:“禀长公主殿下,县主没什么大碍,只是伤了嗓子,这些日子说不得话,需要好好休养一番。老臣已经给县主敷了药,待会再给开一张方子,县主服上几天就没事了。”
云城长公主面色稍缓,但跟着又是眉宇深锁,她心里明白,虽然怡姐儿这次是没事,可是只要她脸上的伤一日不好,怡姐儿就很有可能会再度寻死!
这一次总算是下人发现得及时,可是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
想到这里,云城长公主的身体又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怡姐儿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又是唯一的女儿,自小就是她的心头肉,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怡姐儿真的……
“吴太医,这天下有如此多能人异士,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治好县主的脸?”原文瀚也是愁眉不展,自从女儿出事后,他和长公主就没睡上一天好觉,一直为女儿忧心忡忡。
“回驸马爷,说到这神医,老臣心中确实有一个人选。”吴太医回禀道,“此人号称天下第一神医,活死人,生白骨,夺天地之造化,但只可惜此人行踪莫测,已经有些年没人见过他的踪迹。倒是……”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云城长公主的心被吴太医弄得一起一伏,急切地追问道:“倒是什么?吴太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本宫答应无论结果如何,决不怪罪于你。”
吴太医沉吟一下,徐徐回道:“长公主殿下,驸马爷,这位天下第一神医有一位外孙女,也是医术高明,如今正在王都。本来老臣也不敢冒然推荐,只是几日前,老臣去给齐王府的韩大姑娘看诊,见她手背上的擦伤愈合得不错,再过些时日应是连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因此就随口多问了韩大姑娘一句,这才知道韩大姑娘正是用了那位神医的外孙女所赐之药膏。这药膏老臣也厚颜讨了一些来,的确是绝妙啊!”说到兴处,吴太医是两眼放光,不住捋着胡须。
见吴太医说了半天,却没一个名字,云城长公主心急火燎得差点就要发脾气,但总算是按耐住了,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情绪。
原文瀚自是晓得公主的脾气,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出声问道:“吴太医,不知你所说的到底是哪一位?我愿重金相请!”
吴太医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回答道:“回驸马爷,老臣觉得这位姑娘怕是不缺那点银两。”顿了顿后,他终于道,“老臣说的那位姑娘乃是摇光县主,也就是南宫府的三姑娘!……当初五皇子重病,也是她医好的。”
仿佛一道闪电劈下,云城长公主几乎是动弹不得,僵硬如木偶。
怎么会是她呢!怎么可能会是她!?
原文瀚并不清楚云城长公主和南宫玥之间的恩怨,因此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若是南宫府的姑娘,确实不差那点银两。”
房间中的几位丫鬟都面色奇怪极了,半低下头,几乎不敢呼吸了。这阖府上下,怕是只有驸马爷、大爷二爷和流霜县主不知道云城长公主那日下令不许摇光县主上门的事!可如今……
以长公主骄傲的性子,恐怕是……
那些丫鬟们几乎是不敢想下去,怀疑这段时间日子要更不好过了,以长公主的性格,迁怒那可是家常便饭!
云城长公主的脸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几日前发生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那日,南宫玥亲自登门愿意为女儿诊治,却被自己“赶”了出去,可现在却要去求着她再来吗?
有一句老话说,说嘴打嘴!
她已经对着阖府的下人放话,难不成如今却要她收回前言吗?
那让她的面子放哪去!
可是,怡姐儿……
一想到原玉怡,云城长公主的脸又纠结起来。若是为了别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人低头,可是怡姐儿……
云城长公主的长媳孙氏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这几日前发生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而她更知道云城长公主的性情。
孙氏思索着上前一步,替云城长公主找了台阶下:“母亲,不如就由媳妇派邓嬷嬷前往南宫府请摇光县主过府为怡姐儿诊治吧。”邓嬷嬷是孙氏的陪嫁嬷嬷,平日里也很受孙氏重用。
不管怎么样,这样一来,便是孙氏去请人,云城长公主倒也留下了些许的颜面。
云城长公主沉默不语,倒是原文瀚立刻说道:“不,还是让吴嬷嬷去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把摇光县主请来府里!”吴嬷嬷是云城长公主的奶娘,随着她一同嫁入原府,深受云城长公主的信重,平日里,就连府里的小辈见了她也会恭敬地称一声“吴嬷嬷”,让她亲自去一趟南宫府,可谓是给足了摇光县主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