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那段时间，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你的一大叠病历。在很多很多个夜晚，你的样子和声音再次的浮现，始终不曾离去，我去哪个城市，你就跟到哪个城市。起初我还穿你穿过的衣服，后来也不想穿了。不是不想穿，是不敢穿。长时间的做关于你的梦，梦的疲惫了。

    记忆的阀门从此打开了，儿时的光景恍如昨日。你单位组织去黄山旅游，就像发生在几天前的事。我想跟你一块去黄山玩，你说同事都没带孩子。你把我送到外婆家，等到旅游回来后到外婆家接我时，我看到她拍的合影里，别人带了自己的孩子。那时真生气，为什么就是不带我。

    我们家之前的老房子门前有一棵很粗的枣子树，到了秋天结了满树的枣子，往年的吃食不多，小孩子们都爱摘枣子打枣子。竹竿子一敲，枣子啪啦啦的落在地上。管它有没有摔坏，吃了再说。你就在那个破屋里生活了很多年。我们家的老房子墙壁漏雨，一直没有修缮。爸爸去了外地的那十年，你一个人空守着一个家。刮风下雨打雷，你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烧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上班。提前过上了孤寡老人的生活。那些年我一直在外地工作，也辗转了很多城市。没有遇到对的人，对的情感。漂泊着流浪着，过年过节时才回家一趟和家里聚一聚。

    几十年里，你一直在工作，从没有停下来歇着。似乎命运就是这样安排。曾经爸爸也辉煌一时，后来整个家庭败落了。你一直坚守着婚姻，并没有离开。在生活方式和习惯上，你们有很多的分歧，心平气和的聊天的机会少之又少。你到了更年期，变的唠叨，抱怨，眼里没有一件好事。开始对很多事都表现出一种不耐烦。爸爸从外地回来后，把家里的房子重新修缮了，盖了一个四合院。你也该安心了吧，可是你的不满却再也好不了了。奶奶常念叨着你懒，不种菜园子，你觉得委屈的很。这么多年你都在上班，也没有歇着啊。奶奶又怨你不生两个。生了一个孩子到如今还没有说婆家。

    二月里，我做了几个怪梦。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你死了，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僵硬脸色发黄，嘴巴微微的张开着。这样的梦在几年前也做过。反复的做着关于你死亡的梦境。但每一次因为担心而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慌不忙：做梦都是假的，做梦都是反的。

    2019年二月的这次，我又做梦了。我提醒你注意身体，你依然说，做梦都是假的。不过你当时想了想又告诉我，在你年轻的时候，有个算命的说你只能活五十七岁。我赶紧推翻那个算命的说法。不可靠，不可信。千万别去算命。你说晓得了。

    从做了那些梦，我就更努力了。我希望你能早日看到我有所成就。即便是这样，旁人也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证明我对你不好。懂事的儿女应该做到早日成婚生子，了却父母期待。可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2018年年底，爷爷奶奶去前山开辟了一块地种土豆，我跟着一块去玩。2019年土豆生出来了，家里有了土豆吃。可是就在那块地的对面，你的坟墓安静的躺着。世事难料，我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的。即便每个人都有死去的那一天，但我一直觉得重视健康、胆子又小的你一定能活到七十多岁。你平时身体稍微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对药物的药理作用的了解，就像一个专业的药师。

    2019年春节我带狗回老家过年，你嘴上说讨厌我养狗，偷偷地又把水放在碗里给狗子喝。我给狗子洗澡吹干的时候，你担心狗子会咬我。我说，你太爱担心了，总是担心一些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爱操心的你，那个不善于放松心情的你，那个每天骑着电瓶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去上班的你，突然一下子就从这个世界里彻底的消失了。我们整个村子还没回过神来，比你苍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你已经不再能出一口气，不再能眨一次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这也许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