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这座江南小镇,也长在这里,只有大学四年离开了,毕业后又回来,在文化馆工作至今。
生我养我的这座小镇偏于江南一隅,名不见经传,没有磅礴的气势,也没有斑驳的沧桑,只有长长的青石板路和小桥流水的淡漠,偶尔闯入眼帘的几栋高楼和夜晚星星点点的霓虹显不出荣华,就这样荣辱不惊,安安分分的伴着小桥流水人家,安静的一辈传着一辈。
老林很是喜爱他的故乡,他说这里的人淳朴,这里的景色清丽,这里的气氛安逸,只是……他看了看我,很认真的说“你的出现有些违和。”
我愤然的想反驳,可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违和,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爹娘怎么孕育出我这样的……‘人才’呢?
我听老林介绍我的童年,三岁已经可以流畅背诵百家姓和三字经,四岁可以背诵弟子规,千家诗,熟读幼学琼林,五岁已经熟背不少唐诗宋词,学完了声律启蒙,开始读论语……
我咬牙切齿的说“我没被你们累死也算奇迹,你们应该善待儿童!”
老林笑嘻嘻的说“还要我们如何善待你?你为了试试弹弓好不好用,把张阿姨家的窗户玻璃打碎,因为朵朵不给你玩她的娃娃,你就把她的娃娃头发剪了,裙子撕了,你往陈叔叔家门口扔过狗屎,你把申阿婆养的猫藏了起来,申阿婆拎着拐杖满巷子追着揍你,你偷着上树掏鸟蛋被蛇咬过,偷着下河摸鱼让玻璃碎片划伤过,偷偷拿了陈阿婆家的红薯烤着吃,你说你偷完倒是去远点的地方烤呀,就在人家家门口码两块砖头,点两块木头你就开始烤,你是怕陈阿婆年纪大抓不着你?玥玥,那年你才五岁,幼儿园里你最大,巷子里的小朋友也被你打遍了,所以你六岁的时候,咱们不得不搬家!而我只是让你多了解一下中华文化,没有对你实施过任何暴力,这还不算善待?”
“……”
“这只是你作为学龄前儿童某一个阶段的行径,等上学后……”
“打住!”我很严肃的制止了老林继续说下去,因为上学后的事,我的记忆已经很深刻了,略微在脑子里过了过,不由得感叹的说“老林,难为你们了,能把那么个不良儿童教育成现在这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豁达包容……”
“你再顽固不化,我就打算做亲子鉴定了!”
……
别说老林怀疑,我们搬过三次家,邻居们都曾私下议论过我们一家三口的血缘关系,还有一位阿姨曾经直截了当的问我“你爸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孩子?”
虽然我曾经怀疑这是一句肯定句,但是我印象里应该是句问句。
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我是不是领养的,怎么性格上差别这么大呢?老林那么和善,母亲那么温柔,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脸上多多少少有了母亲的影子,这才安心,也许只是基因突变!
好在随着年华的流逝,我……稳当多了。
现在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规律的不能再规律,老林说我大学以后就直接步入了老年人的生活,喝茶读书看报睡觉……
文化馆的工作本就清闲,又是在小地方的文化馆,平时组织一些活动,大多都是跟街道的中老年妇女联系,再加上文化馆有前庭有后院,有银杏有杉树,有石桌有石凳,我还自备了一个躺椅,没事的时候,泡壶茶,坐在石凳上边读书边晒阳光,或者把躺椅放在树荫下,坐在上面晃啊晃,阳光钻过树叶间的缝隙,随着我的晃动,在我身体上随处游走,我会眯着眼睛偷偷看它,而脑子里一片空白。赶上阴雨天,我会坐在窗前,怔怔的看着雨水洒在银杏树叶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然后随着树枝的晃动而发困。到了冬天我会努力让自己的精力放在手中的书上,避免冬眠……这样的环境想活得朝气蓬勃是不可能的事,却可以真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睡觉睡觉’。
就像现在,我躲过了老林的胡搅蛮缠,正优哉悠哉的在后院喝着茶,吃着面包,看着高晓松的‘鱼羊野史’,相当于历史上的今天,比如,1963年的今天,伟大的主席题词‘向**同志学习’1946年的今天丘吉尔在演讲中提到‘铁幕’一词,再比如,1953年的今天,斯大林逝世……正当我读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老林又来了。
“玥玥,你看谁来了?”
老林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这让我顿时提高警惕,表情凝重的抬眼望去。
“林惜玥!”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的,且充满愤怒的声音,伴随着这声呼唤,我看见了她,手中吃剩下的的法式小面包咚的一声,掉进茶杯里,同时,我听见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