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永星空下忽有一群流星滑落,在深蓝的天际拉出长长的流光,人们露出幸福的微笑纷纷出屋,双手合十对着流星许愿。
大永西境,西海海岸,泣珠宫之上。
烁羽看着天空坠落的流星,美得如此渗人,幽幽对一旁的青熔道:“大哥,掉落此多陨星这布星司命恐怕又该挨骂了,也不知道他是无心之失,还是无力回天。”
青熔眉眼深蹙道:“只能期冀是无心之失,挨挨骂或者挨一道天雷刑鞭也便罢了,若是天降陨星,天地必有浩劫。”
这西海海面,一群美人蛟从海下升起。
暗夜里,陵云举头青天眼见群星陨落,眸中有一丝皎洁的笑意诡异邪魅却又坦然坦荡,教人分辨不清。
相隔甚远,岸上两人哪能看清美人鲛眼中那沉浮的笑意,只见他们那流云曲条的银色鱼尾折射斑驳闪闪的月光银华,陵鱼美得扣人心弦。
烁羽想:这神陵鱼一族果真不愧为曾与神龙族齐名的远古贵族,他们同创世之神灵蛇一族一样,真身且有半人之形,美得高贵疏离。
陵鱼一族疾风而来,落岸之时鱼尾化作双腿,领头者银发垂腰,紫眸伏低,面上儒雅恭谨。
来人两百余凛然叩首,闻声低沉浑厚、不疾不徐,“陵鱼族新任王首陵云叩见大殿下,集人力而来稍有怠慢,请殿下恕罪!”
青熔眉头紧蹙,脚下跪立之人于地界西海灵气如此匮乏之地,以区区一万一千岁之龄修为却已入上神之境,实属天赋异禀。怪不得陵鱼族凋敝如此,却依旧让父皇忌惮颇深,他现下观察着陵云,甚至觉得父王早动了覆灭陵鱼一族的心思否则为何不施以援手?
青熔念及幼时父皇曾教导:天帝守护太平之道,若情势所允,且不离良善之道;但如为威胁所迫,须慎为恶途,若动杀,则比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青熔冷眸淡道:“何以陵鱼一族王首更替却未见呈报天宫?”
“请殿下恕罪,天宫一天地上一年,父王刚仙去不足人间一月,我族张罗祭礼,呈报之事稍有耽搁,本欲明日一早亲上天宫奏报请罪,未料到大殿下事先召令。”
便是新丧,青熔颔首,“如此,贵族祭礼可已完善?”
“谢殿下体恤,父王祭礼已妥善礼毕。”不温不淡。
可哪有什么祭礼!为了保证陵鱼一族有足够的实力去应他的青龙之召,老陵王将毕生的灵力给出,自己跳下了那虚妄火海,估计此刻已经烧得连渣都不剩,而陵鱼一族的男儿们甚至陵云,连头都来不及磕一个便出了宫门!
这跪着的陵鱼男儿无一不悲愤的低着头,教人看不清脸容。
他们必须按捺下适才的丧君之痛,学会权术攻心,审时度势,活跃于天地政事,才有可能赢得时机回到天海挽救全族。
他们已经被天地相弃四万余年,每一次哀求、每一次奋战讨功都被嘲笑、被轻视、被忌惮。
这青龙之召是他们万年蛰伏幸临的开局,他们必须把握。
青熔叹息,“逝者已矣,陵鱼王节哀,平身吧。”
“谢殿下!”
陵鱼一族起身站立,抬脸竟无一人不是神色平平、谦卑地看着青熔与烁羽,眼里毫无半分刚刚泣珠宫内的伤痛。
陵云这才有机会正视青熔,这深得帝煜凰器重的长子,这四海八荒呼声最高的未来天帝,他眉目星朗、眼神坚毅、不怒自威已经颇有些帝王之气。
似是被其气魄所震慑,陵云不敢直视,再度躬身,双手执礼,“还未请教大殿下此番降下青龙之召是为何故?”
见他灵力虽高但目光闪躲无甚男子气概,青熔思忖这陵鱼新王毕竟年轻,又常年几近幽闭西海深宫,怕是见识尚浅,这么一看心中戒备倒是少了那么一分,“此番妖将九巫重现人族大永地界,与你陵鱼驻守之地相距最近,我只身前来,需要尔等协助追查妖族叛军。”
众人再度叩首执礼,“臣等万死不辞!”
“大永京城内由我同四公主烁羽进行搜查,尔等先围绕玉安三十里内进行仔细排查,若无所获再扩大范围,切勿放过任何一间屋宇、山穴、地洞。九巫善毒且善行军布阵,恐还携有妖军隐秘驻扎人族地界,若见异常,切不可轻举妄动,派人立即禀我,而后再做周密打算。”
“是!殿下!”众人齐声。
“划定人手,即刻动身,不得耽误。”
“是!”
青熔言毕便同烁羽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陵云看着他们二人远去,脸色森森沉沉,转身对着众人道:“切记敛住周身气息,无论所遇何况先来报我,绝不与妖族九巫正面冲突,蜚毒已让我族深受其害,天族之事无须我等搏命。”
“是!”众人朝着玉安的方向迅速而去。
陵云看向众人远去的方向,疲惫悲伤又阴郁沉沉,他暗自思忖这天帝之位无论是谁的也不能是这青龙的,据他所知,近些年帝煜凰几乎将八荒大事小事都交给了青熔秉办,传位属意之心昭然若揭。自古乱世才能出英雄,若一切都按帝煜凰的心思来,天族就太过风平浪静了,没有混沌之局又哪有立功翻身的机会?神龙一族不乱,九尾一族又怎敢露出狐狸尾巴?再观他陵鱼一族,又有哪一笔迫害写不上神龙、九尾的族名?
他低头展开左手,手中一片银色鱼鳞黯淡无光,适才老陵王踉跄倒地时有一片鱼鳞剥落,他惊觉阿爹身上的鱼鳞都不是长在鱼尾上的,而是嵌入鱼尾里的,那片鱼鳞剥落后阿爹的鱼尾上有个深深的肉洞,肉洞糜烂息肉丛生,还有一些寄生的小虫蠕动。
这鳞片剥落之疾,老陵王怕是患病已久,他身为儿子却一无所察。
陵云悲恸自责,一族的血债少了父亲,似乎全压在了陵云头上,该作何表情?陵云不知,他平视西海,不禁冷笑,紫色瞳孔里全是杀意。
……
……
阿灼立于月栀楼后院,眼见那群星凋落之象,忧心忡忡,九巫顶着一张玉面红唇,绝代风华翩然而至,立于一旁,眼含讥笑,“王姬认为这凋落的群星会砸向哪里?人族?神族?还是我等妖族?又或者就是月栀楼?”
阿灼低头不答,九巫见她神色郁郁亦是不忍,竟双双沉默多时。
阿灼道:“九巫,我有事相问。”
“但问无妨。”
“你是受何人所托要刺杀相鋫?”
相鋫?那个阿灼不知为何要救下的人族太子?
九巫冷声一笑,“怎么?人族杀我妖族千万不见你问,我杀一人族太子王姬反倒关心起来了?”
闻他言语置气讥讽,让她又是惭愧又是内疚,她又沉默起来。
九巫无奈摇头,语气稍稍柔和,“我乃妖将,杀一人族太子,立场不同自当对立,本就无须他人所托。”
“可那日分明听你说是受人所托。”
九巫斜眼看她,“那你是出于王姬所问?还是阿灼?”
阿灼当然能分辨这其中的区别,若是王姬,出于忠君之义九巫不得不坦然相告,而阿灼他则可说可不说……
她定定看向他的眼,“若是阿灼你便不愿相告吗?”
九巫陷落在她担心他人的双眸中,兀自有些心闷和不快,深呼一口气,转过眼不再看她,语色淡漠,“我并不知是谁,来人黑衣黑衫罩面,即使如此他亦谨慎的变换了音容,只身一人找到了我在这大永地界深藏的秘密驻军之地,告诉我这大永的人族太子是神族至关重要的人物,而那渡历凡劫、修齐心道之神若未遵照生死簿提前归位,修为将至少折损七成,说不定还能神形俱灭。那人以自身性命起誓,说我若能杀了那大永太子便绝不将妖军之事透露半分,我自应了下来。我虽不信他什么誓词,在他离开后便立即转移了驻兵之地,却也深深觉得杀了那人族太子对我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她眉头紧锁重复,“驻军?!”
阿灼面色紧绷,九巫又想要告诉她一些什么?
预料到她语气中的惊讶,九巫瞥一眼阿灼轻松笑道:“难道王姬认为我妖族众人这一万年来皆在混沌中度日?有很多人都在做理应由你该做之事。”
阿灼感觉似是一张密织的大网向自己扔来,避无可避,九巫将如此避讳的妖军之事告予自己莫不是明着要将她卷入,她最近总感觉天地将有祸事发生,难道是九巫率领的妖军将同神族再起战乱?
她心中忧思,不发一言,那群星陨落的灾象再次划过脑海。
但九巫却凉着毫无温度的眼神,似漫不经心又颇为戏谑地追问道:“话说,我杀那人族太子乃天经地义之事,而你却为何又要保他?”
阿灼很想说没有谁夺取谁的性命是天经地义之事,想来此话一出,必然争辩不过妖族已经被人神两族屠戮过多而自己却毫无作为的事实,想想还是罢了,“我欠一只上古麒麟莫大救命之恩,那麒麟让我护他,我自是要护的。”
“就那么简单?”
她见他眼中似有一丝喜悦闪过,她知道妖族之人不会有谁乐意她倾心一个人族,更不可能谅解她钟意一个神族,更何况于情私事自是不必外道,她恍恍惚惚道,“就…那么简单…”
见她稍显愣然,九巫释然一笑,其实无论什么原因,只要于妖族兴族之道无害,他则都愿意助她,“你要护便不杀吧。”
神族损一神不过是九牛拔一毛,若妖族能多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王姬,却有希望迅速的团结起来,且不说能与神族分庭抗衡,重回猼訑妖族王朝的境况却是有可能的,至少,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阿灼点点头,又颦眉垂头,“现有妖军多少?”
“十六万。”
“十六万?妖力不济,一般妖众收不住自己的妖息,你是如何将他们藏住的?”
“准确地说,绝大部分并非我藏住的。”九巫淡淡一笑,“那四重天门之战后,有一道金光将季厘残余的部将近千余人送至了相距妖皇山不远的琢光山,那琢光山表面看起来是鸩鸟一族的栖息之地,实际连绵的琢光山山下别有一番洞天,洞下荧石涿光,日照也能从极为隐秘的洞口折射而入,瀑布花草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生禽。那秘密之境,还是我幼时被欺负,跌入一井底偶然发现的,后来我便常常躲去那,那地原本只有我知道,我亦只告诉过王上,但那救人的金光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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